十九年前,今上还是太子的时候,聚集了一群朝臣,要进行逼宫。秦太傅彼时年轻气盛,恼恨先帝残暴酷虐,便舍了身家安危,意图大干一场。
恰时秦夫人即将临盆,秦太傅虽然不怕自己掉脑袋,却不愿连累无辜孩儿。便召来心腹下人,叫他去外面寻一户家境贫困,养不起孩子的人家,买一个刚生下来的小孩子。
那心腹下人懂得他的意思,拍着胸脯道:“外面买来的总有形迹,对主子不利。恰好我夫人这几日也快临盆,就叫我夫人肚子里的小崽子为小主子挡灾吧!”
秦太傅听罢,直是感激不已:“你放心,只要过了这一关,我必然认那孩儿为义子,教养他长大,为他谋个好前程。假使此番事败,我也会尽力保这孩子周全。”
“多谢主子!”心腹感激涕零地跪地表忠心道。
秦太傅信了他,便在秦夫人生产那日,命人暗中调换了秦羽瑶与秦辉。
尤记得那日下午,产婆提着小婴儿的两只粉团子一般的小脚,粗大的巴掌拍打在小婴儿软嫩嫩的屁股上,发出的那一声嘹亮又委屈的啼哭。秦太傅当时便红了眼眶,可是不得不狠下心,将早两日便出生的秦辉抱来,换走了秦羽瑶。
当日,秦太傅将怀里只抱了片刻的女儿递给心腹,叫他送得远远的,不必是富贵人家,务必是正直善良,与人为善的好人家。心腹应了,连晚饭也没有吃,便抱着小婴儿出了秦府,离开了雍京城。
秦太傅去了一桩大心事,便将全部心神投入到辅助今上的逼宫大业上。等到今上逼宫成功,肃清朝中不对付的臣子,解决了宗族之乱,平定了天下百姓的心,坐稳江山已经是三年后。
是时候将那个软乎乎的小婴儿接回来了,秦太傅心想,便派心腹去接人。谁知,心腹回来后只说,那婴儿走丢了。
秦太傅不信,怎么就这么巧,他的女儿走丢了?便派人去查,发现心腹所说的地点时间和收养的人家,根本就是谎言。再逼问,心腹便梗着脖子,一头撞墙死了!
秦太傅震怒,然而派人去查,却丝毫也查不出什么。只因为当年那件事做得隐蔽,本来便没有多少人知道,心腹一死,便彻底成了一桩谜案。
那心腹的婆娘倒是好好的活着,带着一个孩子,做事倒是勤恳。秦太傅有心把秦辉还给她,谁知秦夫人对秦辉的感情颇深,一会儿也离不得。秦太傅想起当年跟心腹的约定:“只要过了这一关,我必然认那孩儿为义子,教养他长大,为他谋个好前程。”
君子之诺,一言九鼎。秦太傅曾经说过的话,自然不能反悔。毕竟,孩子是无辜的,且心腹已经死了。大人做的孽,本来不该报应到小孩子的身上。然而,毕竟是害女大仇,秦太傅不能原谅。最终,秦太傅给了心腹婆娘一笔银钱,将他们赶出了秦府。
至于秦辉,秦太傅的态度一直很复杂。一面觉着秦辉是无辜的,一面心中对心腹的行为不能原谅。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叫他由着秦夫人教养。而后,私下里派人去寻,试图寻找秦羽瑶的音讯。毕竟,心腹只说是走丢了,并不是没有活着的希望。
感情上来讲,秦太傅觉着自己的女儿不能那样倒霉,她必定还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然而一年年过去,始终了无音讯,让秦太傅最终慢慢灰了心,转而将目光放到秦辉的身上。或许,这就是命吧。他对先帝不忠,先帝含恨而死,在天之灵对他不忠的惩罚吧。
秦太傅试图教导秦辉,谁知此时的秦辉,早已被秦夫人教导成了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念不进去书,娇气,滑头,当着人的面是一套,背着人又是一套。秦太傅索性死了心,撒手不管了。又渐渐察觉到今上似有若无的强势与霸道,便在朝堂上也一步步退了下来,在家赋闲。
一直,到桂花节的那日,他看见了秦羽瑶。
不见不知道,一见才觉放不下。比之前的每一天,都更放不下。他的女儿,真正的娇娇女儿,勤奋努力肯吃苦。他的儿子,不忠不义的下人的种,偷奸耍滑,狡猾异常,毫无半点大家公子的内涵,浑然一个天生的草包。
鸠岂能占鹊巢?秦太傅每日都在苦思,怎样才能让他骄傲的女儿,和秦辉那个享福了许多年,早该回到原有的位置的草包,将身份对换过来。
如果仅仅考虑这一点,方法还是很多的,比如被心底叵测的下人所害,比如府中进了谁家的暗桩,等等。但是,最让秦太傅揪心的是,如何让秦夫人从心底接受秦羽瑶?毕竟,他把女儿接回来,是为了补偿她,为了让她过上好日子,而不是让她受气来了。
可是,这些天过去,秦太傅一次次试探,最终一次次失望。故而犹豫不决,让秦羽瑶回府,真的好吗?不由得又有些后悔,都怪他这些年的疏淡,愈发加深了秦夫人对秦辉的喜爱程度及亲近程度。
然而他做的错事也不仅这一桩,当年心腹死时,秦太傅就该将秦辉丢出去,才是明智之举。管他什么君子之诺,害了他的女儿,还叫他保守誓言,他竟是愚人么?
事实证明,他果真是愚人。秦太傅回忆往事,只觉得悔不当初:“事情便是如此。秦辉是下人的儿子,你我当年所生的孩子,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儿。”话刚落地,忽然窗户外面响起一声轻响。
秦太傅眉头微动,走过去察看。不妨被秦夫人拦住,当头啐了他一脸:“呸!你糊弄谁呢?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