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写的奏疏中少了许多尖锐,末了还添了两句关心皇帝的话,送回楚京之后果然没有再召来皇帝的斥责,甚至批复中的用词很是温和——父女俩的关系其实不错,十几年的感情也并非虚假,只是敌不过有心人的算计,终究毁在了这边关与京城往来的信使之下。
其实事到如今想起来,楚凛已经记不清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执拗倔强了。只是时过境迁,这些早已是无果,对于眼下的楚凛来说,还是过好当下的每一天,不再重蹈覆辙。
楚凛这趟来北州虽是遭了皇帝斥责,算是发配,但其实也是领了正经差事的。
北地战事连连,城墙因此破败,三年前朝廷就下旨开始重修城墙,但钱款拨来后城墙却是三年都未修好。到今年初,北州的城墙终于修好了,结果不过是一战,新修好的城墙便再次破损严重,其间猫腻有脑子的人都能想见一二了。皇帝因此砍了一批人的脑袋,又恰逢楚凛上书劝他不要再劳民伤财,于是这亲爹一个火气上头,就直接把人丢到边关来修城墙了。
当然,为了使楚凛面上不那么难看,皇帝顺便下旨让楚凛入了北州军营,也算是让她历练兵事。
可惜楚凛虽然自幼习得文武艺,却并不喜欢打仗,如今重生一回她也没打算将心思放在军营里。她只想尽快修好了城墙,然后努力修复父女俩的关系,尽早回京才好掌控一切。
抱着这样的打算,重生的楚凛整理好了心情,又处理完了奏疏公文等一系列东西之后,首先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北州城那破败的城墙上。
其时正值秋收,北地的百姓正忙着地里的庄稼,更何况还有北戎的大军不日便会来犯,自不会在此时安排徭役。而南方的秋收这时候多半已经完成,但服徭役的队伍不远千里赶来,也不会在短时间内赶到,所以修城墙的事起码还得等一个来月。若是北戎大军纠缠,还得更久。
楚凛在心里暗自盘算了一下,这城墙要修好,起码得等到明年开春以后了。
只是半年而已,在自己不作死的情况下,以父女俩原本的感情,楚凛自觉还等得起。不过这等也不能干等,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这句话用在任何地方都是至理,所以在处理好了一切琐事之后,楚凛便离开军营去城墙边视察去了。
楚凛出门便换了一身便装,带着几个亲卫骑马一路出了军营,往城门而去。
北州是楚国面对北戎的第一道防线,北戎也并不比当年的燕国。燕国尚且是礼仪之邦,而戎族人劫掠的习惯几乎是刻在了骨子里的,因此与燕国为邻时,北州等地打打停停勉强算是消停,可换做了北戎,却几乎是年年扰边。
在这样的气氛下,北州之人越发尚武起来,楚凛带着亲卫出门一路行来,所见无论男女都自带了三分悍勇之气。不过今年算是风调雨顺,如今战事也还未开始,在这收获的季节里,走在路上的无论男女老少,脚步都是轻快的,脸上也多带着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楚凛骑在马背上,看着这样的笑容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重生回来已经好几天了,过往种种不知为何渐渐在她记忆中消散淡忘,到如今她已经忘记了许多细枝末节。可饶是如此,她犹自记得在那魂魄飘荡无依之时,看见的那一张张脸——那是国破家亡后的麻木,也是不知明日的茫然,戚戚然如行尸走肉一般。
想着往昔种种,楚凛那尚带稚气的脸庞顿时添了两分坚毅,同时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缰绳。
哪怕是为了这些人脸上的笑容,她也不能再死一次啊!
“殿下?”身边的亲卫见她放缓了速度,又不知在想些什么发呆,不由得轻声唤道。
楚凛眼眸一闪,回过神来,收回目光后道了声“无事”,便一抖缰绳驾着马儿继续前行。
马蹄“哒哒”的向前,不多时便超过了许多行人,北州城高大的城门很快便映入眼帘。可直等到走得近了才会发现,这高大的城墙并不如她们所想一般雄壮威严,相反却是满目疮痍。
刀痕累累,血迹斑驳,光是看城墙上那些早已发黑的斑驳血痕就能想见,昔日战况何等激烈。甚至时至今日,仿佛只要站得离那城墙近了,就还有散不尽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曾在北州待满了两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这样的城墙楚凛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所以她的目光只在城墙上停留了片刻,便一扯缰绳绕着城墙走了起来,边走边察看如今这城墙的受损情况。
北州城在楚凛的印象中是楼高城固的,绕着城墙快马加鞭跑一圈儿少说也得一个时辰。不过那都是在新城墙修好之后,如今这北州城尚未扩建,城墙也是破败不堪,半点儿不像是刚刚修葺过的。楚凛随手往那城墙上的缝隙里一抠,甚至能掰下小半片松散的砖石!
大半个时辰之后,楚凛一行人重新回到了城门口的位置。她蹙着眉,心下忍不住叹了口气:“难怪当初要扩建,这城墙……到底是被贪墨了多少银子?!”
前世的时候楚凛是带着满腹怨气来北州的,对于修城墙的事自然也不是十分上心,她将这事儿交给了孟洋。好在孟洋也盼着城墙早日修好,又有她这太女在上面镇着,倒是没人敢欺上瞒下的贪墨银钱,最后是在这原本的北州城外重新修了一圈儿新城,只是修城墙的民夫不知死了凡几。
脑海里种种思绪翻飞,楚凛带着人进了城门,却并没有往街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