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皮影班子搭在小镇的中央广场里,戏班子是露天,不大,从戏台子往外都是空地,想看的可以搬把椅子来看,没位置了就站在后头,每到晚上,倒也热闹。
吃过晚饭,孙蓬跟着外公来到了戏班子,这会儿还没开,广场拢共七八个人。孙蓬将搬来的凳子放在中间,擦了擦上面的污垢后坐下。没一会儿,人群从四面八方聚集。
孙蓬眼角余光环视一圈,这镇子里老人和小孩儿居多,年轻人不爱看这个,过来的都是抱着娃儿的妇人,娃儿不老实,要不在怀里扭来扭去,要不嚎叫着不知要什么。
孙蓬收回视线,皮影戏约莫着要开始了,嘈杂声渐渐静了下去,可就在此时,一片阴影覆盖头顶,接着来人在她身边就地而坐。孙蓬一回头就对上了张英俊的侧脸。
凑近了看才发现,陆齐模样真是不错。皮肤比一般的女孩儿还要细,就是有伤口,伤口在那脸上无比突兀。灯光在上头,昏黄的光线将他身影笼罩,陆齐睫毛在眼皮子下方投着浅浅地阴影,他睫毛颤了颤,扭头对上了孙蓬看起来的视线。
孙蓬脸上烧热,匆匆别开头。
今天唱的是《闹龙宫》,外公那唐滦唱腔独特老练,就着耳边小儿的啼哭,竟有几分沧桑和萧条在里面。
陆齐听得认真,坐在他跟前的孙蓬还能听到他跟着哼唱。
少年的声音是淡淡地,轻轻地,像是夏夜里的风,无端让人宁静。
一场《闹龙宫》唱完,娃儿也到睡觉的时候了,周边人三三两两拿着凳子散开,没一会儿,刚热闹的场地只剩下三五个人。
坐台子里的外公将灯拉开,慢悠悠把东西收好,他背着东西从里面出来,一眼看到了还没走的陆齐。
“齐娃儿又来了。”
“嗯。”陆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上前接过外公装着皮影工具的大箱子,“我来。”
“不用不用,我骨头还硬朗着呢。”
“我来。”他声音强势,坚持着将箱子背好。
外公弯了弯眼,上前拉住了孙蓬的手:“齐娃儿是个好孩子,他每天都来听我唱曲儿,现在的年轻人没人喜欢这个的。”
有的上了年纪都不喜欢看,别说正值好动时期的年轻人了。每天来这儿看的大部分都是消遣,小部分是感兴趣,可真正的喜欢的怕连三个人都没有。
外公每天坚持不懈的过来唱,无非是想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多让别人听听,要是有人喜欢,也有个传承。免得等自己死了,唱得人没了,听得人没了,中国的古老艺术也就没了。
“齐娃儿,这是我家毛毛,和你一个学校,毛毛怕生,你多照应着点。”
陆齐斜睨孙蓬眼,轻轻嗯了声。
孙蓬的外公腿脚不好,年轻时跳下冰河救人,再上来时感染了寒疾,再然后一点凉都沾不了,就算是夏天也要捂得严严实实。可被救的那一家子却了无踪迹,连声谢谢都没得到。外公心善,就算落了病,也从没抱怨怪罪过。
陆齐只跟到家门口,他默不作声的将背箱放下,一声不吭的转身离开。
孙蓬弯腰将箱子抱起走进院子,外公慢悠悠跟在后头。
“齐娃儿可怜,爸走了,妈是个疯子,一年前也跳河死了。不咋说话,可孩子是个好孩子。”
孙蓬攥攥拳头,没吭声的回了屋。
*
又是阴天,天微凉。
她穿着米色针织衫,校服群到膝盖,孙蓬怕冷,又穿了条黑色保暖裤。后,孙蓬出门。
敢跨过门槛,孙蓬就见陆齐懒懒倚着墙壁,她吓了跳,半天没说话。
见她出来,陆齐什么也不说的向前面走去,他脚步放的很慢,像是在等着孙蓬一样。
孙蓬带子,小步跟上了他身侧。
陆齐高,高出同龄人一头,本身就不矮的孙蓬呢过只到他胸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