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丛画姑娘说,公子还不曾吃早饭。不如公子先回去填一下肚子?”梓鸢站在妫珩身侧,仰头看着他。
他正看着江水。远处几只水鸟在空中盘旋。朝霞涂抹着天空,洒下了一重又一重的阳光。
“鸢儿是为什么事情来找我的?”他问道,对她的劝避而不应。
梓鸢当然知道他说的事情并不是指劝食,便笑着说:“待公子回去吃完早饭了,梓鸢再与你细说吧。”
并不是吊他胃口。梓鸢猜测,只怕在她真正做出决定之前,他就已经推出她下一步要做什么。只是,便是她自己也无法解释明白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原因。
这种一听便让人觉得是在撒娇耍赖,假意威胁的话。
说完之后,她便觉得妫珩不会买账。
果然,妫珩扬眉笑看着她:“感觉这几日休养过后,鸢儿更容易让人亲近了。”
这揶揄的姿态,让梓鸢也不甚自在。但她立刻恢复过来,笑着解释:“若不是丛画姐姐让梓鸢来劝公子,梓鸢是不敢大胆干涉公子的。”
“放心,你尽管干涉,”他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中少了以往的轻佻距离,反而多了几许亲切,“又不是旁人。”
从前,只有家中的长辈和兄长才会如此亲近地揉她的脑袋。现下,妫珩这般亲近的举动让她一愣,半晌也回不过神来。
直至妫珩出了亭子,转过一弯,声音从树丛中传来,她才醒过神来,追了上去,心潮翻涌。
那一句“不是旁人”是什么意思?她不是他的旁人?还是他不是她的旁人?这般亲昵的举止,又该怎么算?
梓鸢觉得自己也糊涂了,要怪就怪自己刚刚怎么就说出那样的话了呢?
树丛茂密。梓鸢跟着走上甬道,却一直没能追上妫珩,只能见到妫珩的身影时隐时现,颇考验人的眼力。没想到,刚跟了一会儿,妫珩忽然就再不出现了。
梓鸢有些慌了。人怎么就不见了?纵然他身高腿长,也不至于超过自己那么多,连人影都不见踪迹了啊。
她试探着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这时,她才觉得这庭院中寒意深深,直直地沁入骨髓。即便当下赤乌当空,也驱不散入骨的冰冷。
她自来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现下却有些慌了心神,失了方寸。忍不住在心里抱怨妫珩,这人怎么就这么不拘礼呢?把人丢在后头,自己却走得飞快。
前后左右都没有人,两侧树木葱笼,身前身后甬道蜿蜒。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转了一圈望了望,依然一无所获。想着这么守着也不是事儿,梓鸢便决定先出去再说。才往前迈出一步,左侧的树木忽然就沙沙作响。
那声声摩擦把她惊醒。她咬牙,直接伸手拨开了树丛。
妫珩就弓着身子藏在树丛后,察觉她的举动,站直了身子,笑看着她。
那笑容带着几分恶作剧成功后的得瑟,有着少年人的活泼狡黠,恐怕闺中作怨诗的女子心情也能被点亮几分。梓鸢却咬牙切齿,觉得更是可恶,一怒之下,直接面无表情转身向外走去。
身后的男子见她拔腿就走,丝毫没有要等他的意思,便晓得她生气了,眉一挑,跃出树丛几步赶了上来。
“怎么?真的生气了?”他跟在她身后,收起那副玩笑的模样,语调中虽然没有歉意,但不失庄重。
梓鸢回头瞪了他一眼,脚下走得更快。
妫珩一愣,有些怀疑方才自己眼花了。
可是,眼前那走得飞快,仿佛怕被什么追上的女子,她的眼圈分明是染上薄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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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回到房中,梓鸢也不管什么丛画的嘱托,也不管妫珩到底有没有回去用早点了,直接给自己倒了一杯早上泡开的茶。待那晾得不带一点温热的茶水滚入喉咙,梓鸢才觉得心头火气被压了下去,人也慢慢平静了。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激动。回想起当时的情境,她想不起来怎么就慌了,怎么就失了方寸了,连客套都懒得坚持。
然而,虽然想不明白原因,梓鸢却觉得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不应该这样和妫珩相处。
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失去控制了,变得越来越亲近,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呼吸起起伏伏,最终叹了口气,努力平息起伏的心潮,走至书架前拿起了一本书。
过了好一会儿,待她以为自己已经平复心情的时候,房门被敲响。她高喊一声“请进”,便抬头望去,只见门被推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先撞入眼中。
原来是妫珩。
她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失了方寸,嘴角就努力抿出了一抹笑。
而妫珩却是不管不顾她什么态度,就直接走至几前,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悠悠然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入口冰冷,他皱了皱眉,说道:“鸢儿往后还是不要喝这么冷的茶了,对身子不好。”
一番关切有加的话说得自然服帖,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仿佛两人一直都是这样相处。
来人淡定,梓鸢也不能失了礼数,便温温柔柔地一笑:“谢谢公子关心。”
对面的男子抬头对她一笑,满目都是果然如此,看得她一阵心慌气短,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就“果然如此”了,这人又看透了什么?
梓鸢看着他不紧不慢地拿过她刚刚放下的书,好似很好奇一般翻了起来,心中更是着恼:这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这时,梓鸢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也许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