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午后,暖阳斜投,
闹市,街口,喧扰依旧。
酒足饭饱人慵懒,齐催睡意上心头,
正是一日闲散时,半昼奔忙且作休。
诸楼里陆续出来三五食客,面色酡红睡眼惺忪,看是准备找地儿美美睡上一觉;各店中掌柜拨了几下算盘,或咧嘴或叹气,自去小憩上半晌;街边摊贩凑合饱了肚皮,也守着营生打上个盹;只几个顽童不知疲倦,吵吵嚷嚷追来逐去。大中午的事儿也不多,小小休息一下,攒足了精神,下午仍要为生计奔波辛苦工作。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平平淡淡过来了,这便是生活。谁又不是这么过来的?混口饭吃罢!千种算计,万般劳累,还不是为了一口饭?黄金千斛,屋舍万间,终归少不了一口饭!莫道生活滋味平淡,没这一口饭便这平淡滋味你也尝不见。非但凡人如此,飞禽走兽水鱼土虫万物生灵均免不了这,一口饭。
一只小麻雀不敢怠慢,扑楞楞飞到东,扑楞楞飞到西,四下觅食吃。
“你们吃饱了,我还饿得慌,趁着大伙儿打瞌睡,找点儿食屑充肚肠。冬日田间无粮,虫子也少,生活多么不容易!来到城里,勉强混个温饱罢!这里人扎推,饭味香,好地方!只是此处人人眼高于顶,须小心些,给臭脚丫子踩到了可是大大不妙!”小麻雀心中感慨,蹦蹦跳跳,左瞅瞅右看看——
忽见前方空地处,好大一块儿碎馍!
“好大一块儿!比自家脑袋还大!发财了!”小麻雀又惊又喜,大叫一声飞扑过去,当头便啄。啄啄点点,点点啄啄,啄了一会儿脖子都酸了,才吃了个半饱:“先歇会儿,反正也没人抢,急什么?”小麻雀将嘴巴抹了抹,转头四顾:“没人注意,全是我的了!吃不完带回去,晚上吃!”
小麻雀满意点头,啾啾叫了两声,正准备低头接着享用大餐,猛见前方路上,远远奔来一伙人:“不好!”惊叫一声振翅欲飞,眼见碎馍又是不舍,连忙用嘴去叼!太大了,叼不动!奋力猛叼,还是叼不动!再使把劲儿,拼了!大脚丫子过来了!退!小麻雀无奈飞起,盘旋处尘土漫过,急叫落下再一看——
好端端一大块儿馍,都成泥饼子了。
“既粘且脏,这还怎么吃?谁干的?这是谁干的!”小麻雀气急败坏又跳又叫,歪着头瞪圆眼去寻找肇事凶手:“好几十只脚,十好几个人,又是哪一个呢?”正自愣神儿,其中一人笑嘻嘻抢过一面铜锣,咣咣敲了两下,另一个衣服一样的人扯起嗓子便喊:“范府放粮——范府放粮——”
小麻雀大吃一惊:“范府?那地界儿吃食可海了去了,犹如一个巨大宝库一般!自个儿是眼馋很久了,但那大老鼠防备严密,设计了毒辣陷阱,谁个敢去?只有外地来的傻鸟儿不知死活往里硬闯,死得可都比较惨!”摇头叹息间四面八方来了好多人,呼啦一下围了过去。小麻雀叽叽叫了两声,急忙告诉大家伙这事儿,是假的!那囤粮的哪有这么好心?大老鼠把粮食看得比自个儿命还重,放粮?他舍得么?开玩笑了!
“咣咣咣——范府放粮——”
“赵甲钱乙,你哥儿俩莫来这儿寻开心,怎会有这等好事!”
“咣咣咣——范府放粮——”
“真的假的?不是罢?范老财疯了么?”
“真有这事儿!我可是亲眼所见!”
“哈哈,闲人甲,你又看见了,你哪只眼睛看见的?”
“不信?不信你问他!”
“不错,确有其事!我隔着墙听了个一清二楚!”
“闲人乙,你真听清楚了?”
“呃,差不多罢,不信你问他们几个!”
“我们几个一块儿去的,都听见了!好多人都跑回家拿口袋了!”
“咦?怪了!走走走,去看看!”
“咣咣咣——范府放粮——”
小麻雀歪着头听了几句,也不由半信半疑。一会儿功夫人越聚越多,七嘴八舌吵吵嚷嚷,说甚么也听不清了,只听着锣声咣咣乱响!眼见给挤得都没落爪之地了,小麻雀无奈展翅,落在房顶上瞧热闹。
只见底下乌压压一大片人脑袋,身子磕磕碰碰,语声颤颤嗡嗡,犹如一个巨大蜂窝一般!众蜂交头结耳,声浪喧天。少时几只飞步而去,又有十几只急忙跟上,余下诸蜂按兵不动。过片刻一蜂快步飞回,面色激动连喘带说,诸蜂面色齐齐激动,连连点头蠢蠢欲动。随后一蜂负重缓缓而来,满头大汗面色喜悦,诸蜂面色惊奇喜悦,阵形大乱。紧接着十几蜂前前后后蛇行而来,无一空回!终于众蜂一哄而散,只有那两只看家的——
“咣咣咣——范府放粮——”
“难不成?大老鼠死了?”小麻雀暗暗称奇,忍不住双翅连振一飞冲天!
天高云淡,风轻日暖,一只小雀直入青云,啾啾鸣叫身盘旋,俯视苍生作天眼。大地之上城郭四围,形如一方棋枰;其内一间间屋舍栉次鳞比,密如棋子;又有大街小巷纵横交错,正如一条条棋路;万千世俗身处局中,身微如蚁,碌碌奔行。万般森森气象一时尽收眼底,小麻雀心中豪情忽动,飞翔间清唳数声定睛望去——
路上人流断断续续缓缓移动,如潺潺溪水,汇往城东一处大宅;少顷无数人聚如蚁团,纷纷涌入;旋即数股蚁人身负重物,反向而行,势如水满自溢,形如瀑溅飞珠;须臾间条条道路上蚁人猛增,化为滚滚洪流汹涌而至,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