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仁有些疑惑苏子卿怎么突然变得心不在焉起来。将她推进了那才方走近的驿亭里,想到了什么,却没有向前,只是站在亭外撑着伞看她。
苏子卿已不记得,以前是否遇上过比这更大的雨了,雨虽大,却除了初降雨时,几乎见不到雷。李昭仁撑着伞站在亭外看着她。苍青色的伞柄,浅黄的伞面,其上绘着的一片芦苇墨色晕开,在雨中水色淋漓,笔墨上的所有横疏斜影无不浓淡相宜。而那伞下,则是一张艳丽与周正相糅和的脸。
大雨纷纷扬扬,密布如帘。
此时已经入暮,唯那人却在这一片漆黑里依稀分明,轮廓深刻,让人看一眼就再也无法忘怀......李昭仁就那样看着她,不言不语。
四周黑沉沉地,万物皆覆盖在了阴霾中,仿佛天地间,她的世间里已只剩下了那个人。
等她再回神,那张脸却在雨中已开始迷蒙。水与色交融,让人已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现实,还是场飘渺陆离的梦境。
李昭仁突然就见苏子卿走出了驿亭,同他一起站于伞下。见她脸上被打湿了,于是下意识地以袖子试去她脸上的雨水......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威严一些,苏子卿平日里都是上着妆的。却不同于一般女子的红妆,只是拿螺黛描挑高了眉,用黛粉加深了眉眼的轮廓,以脂蔻涂艳了唇。李昭仁擦净她脸上的妆容,却见那已试去粉黛的脸说不出的柔和清秀,她张着嘴愣愣地看着他,眸里带着涟漪,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又似是不知该怎么开口。
雨水密集骤落,凌乱击打在伞面,水滴顺着伞边交织而坠,带着莫名和谐的韵律。或滴答击扣石板,或棉软渗进泥地。空气被雨洗地清新沁脾,却又压得人沉闷不能喘气。
“你,你衣服都被弄脏了......”想了许久,苏子卿才吐出了这句话,声音几乎低到了尘埃里。此时雨声密集,可李昭仁还是听清了苏子卿的话,他淡淡看着她,摇头:“无碍。”
苏子卿就近看,见他衣衫的一边已尽湿,长发也湿重地拖在身后。刚要伸手,就被他捏住了手腕。李昭仁摇摇头:“我身上已经湿透了,别把你也给招上。”
苏子卿看着他身上的湿衣,想了想,突然顿悟:刚才自己在雨下却一直因气愤而避远他......李昭仁却为了替她遮雨完全顾不上自己......思及此,苏子卿哑然张口,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身为皇太女,有不少人都曾讨好过苏子卿。有巴结,有奉承,也有人为了她高兴而不余心力。可是那些作为的背后,多多少少都含了些动机。却从未有人这样不动声色地替她着想......苏子卿从未指望过有别人能不因她的身份而真诚对她,她拥有的东西本来就比许多人都多,权势...财富、锦裳华衣......本来就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哪能那样不知好歹,偏偏还要去得陇望蜀。
苏子卿享受了太多普通人都享受不了的东西,反倒那些普通人都有的东西,她不敢享受,也享受不起。苏子卿始终相信古人说的:福不可享尽。一个人如果太过得势,那他也越是容易摔下来。得到的东西越多,那些你不得不付出的代价也是越多。所以她索求任何东西,做任何事,都把握着一个度。
她做这个皇太女,也是遵循着虽然并不太优秀,但也从来让人无从去詬病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