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褐色的土地湿漉漉的,看不清颜色,但在场的人都知道那染湿土地的是从老冯他们身上流出的血。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众人的鼻尖,叫嚣着将陆清焰笼罩在内。
明月还是趴在那匹红棕色的马儿身上,神情安详的像是睡着了一样,老冯则躺在不远处,望着马儿的方向,伸出的手将将靠近了马儿的嘴边,他的身后还留着爬行的痕迹,蜿蜒着流下血迹。不难看出,在死之前,老冯挣扎着爬向马儿倒下的地方,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触碰到他想要靠近的。
老冯伸出的手上还缠着一根簇新的五色线,尽管老冯身上脏的很,但那五色线倒是出人意料的干净的。这根五色线在何妨手中的火把的映射下,泛起死死的光芒,在这里面编进去了一根金线,还是陆清焰送给明月的。
和一般的五色线不同,这根五色线还做了穗子,用同色的彩线编成的,不难看出编这根五色线的人的用心。
瞧见这根五色线时,陆清焰的宽大袖袍下的手缓缓地握紧,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这根五色线明月编了又拆拆了又编,陆清焰打趣她时,她只是红着脸辩解说是端午在即编给家中的弟弟的。
其实这五色线本是小孩儿戴的,但明月自幼父母双亡,她只知道别人家的小孩儿在端午时总是带着五彩线,或者说是“长命缕”,幼时的明月十分的羡慕,这一根简单的五色绳,寄托的是幼年明月全部的渴望。
明月同陆清焰说过:“我管他是给小孩儿还是大人戴的呢,在我看来呀,这五色线是给极重要的人的,希望他长长久久的活着,一辈子无病无灾才好。”
那些朝夕相处的人一夕间成为冰冷的尸体,环视四周,每个人的面容都是那么熟悉,但在失去血色之后却变得乌青,隐约泛白,让这些熟悉的面容看起来如此的陌生。
陆清焰沉默着上前,将每一具尸体摆放好,对着他们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石惊玉也帮着陆清焰一起。
待得磕完头后,陆清焰问那中年男人借了匕首,在每人头上割下一缕发,放进他们各自随身的荷包中,每个人的包裹上都绣着自己的名字,倒也容易区分,而后陆清焰将荷包塞进自己的袖兜中。
做完这一切后,她转身对着石惊玉说:“你知道那些人是谁吗?”陆清焰的眼神有些涣散,放空,石惊玉避开她的目光,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是莫听说的:“是宫里的人,你们出城时留下的线索太多,成王查到后就派人追了过来。”
莫听没有撒谎,确实是成王的人,只不过是那边送信委托成王截下石惊玉罢了,拦不住就杀了。
成王并不介意,一个是同大元交恶的石惊玉,一个是欠谢家人情的石可玉,当然是后者更为的合适。
听的莫听的话,陆清焰倒是有些好笑,谢图南一向如此任性又无情。
“所以,我们不能报官来替他们收殓尸体是吧。”
陆清焰并不期望得到回答,走入小道旁的林中,跪在地上,没有借助任何的工具,用一双手刨开褐色的土壤。
陆清焰平时最爱她的一双手,一向标榜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而她此刻毫不犹疑的用她的第二张脸去怼那越来越干燥的土壤,挖不开土了就用指甲刨,遇到石块就慢慢的扣,就连拇指的指甲崩断,流出血来也毫不在意。
石惊玉没有劝陆清焰,在她身边缓缓蹲下,陪着陆清焰一起挖。
何妨瞧着跪在那边的两人,只觉得萦绕在两人身上的死气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凝重。
何妨上前一步,想要帮忙,莫听却拉住他,缓缓摇了摇头。
有些事,需要他们自己去做,往后才能放下,谁也不能帮他们。
陆清焰不知道自己挖了多久,直到晨光破晓才恍然,挖出的坑已经够大可以容纳下十一个人了。
她的手已经面目全非,十指指甲皆被折断,素白的手上淌着鲜血,褐色的土壤混着鲜红的血,格外的触目惊心。
石惊玉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强撑着一口气,将那十一具尸体一一搬进坑中,摆放齐整。
最后一个被拖进土坑中的是明月,陆清焰用干净的帕子将她脸上的污渍和血渍都擦除干净,而后将她放在老冯的身侧。
甫一放下明月,老冯那本置于胸前的手陡然垂落,那系着五色绳的手正好摔在了明月摊开的手中,看上去二人的手仿佛交握一般,如胶似漆。
在活着的时候,我不能光明正大的牵你的手,那便等死后。
这一生,我们不甚般配,下一世,我们做那年纪相仿的青梅竹马,我伴你一生。
陆清焰以为自己会哭,但她却无比的冷静,眼眶干涩流不下泪来,爬出那口巨坑,却在刚刚站定的时候头晕目眩,最后一眼是透过枝桠洒进林间的晨曦,同那摇曳成一团幻影的绿叶。
阳光在树梢间跳跃,仿佛岁月静好。,
***
陆清焰再度醒来已经是在客栈了,一双手被纱布缠着密不透风看上去十分的可怖,石惊玉倒还好些,只是止了血,便能拿着药匙喂陆清焰喝药了。
陆清焰靠在软塌上,脸色苍白,但精神倒是意外的不错,对着坐在床沿的石惊玉说:“半个月前你在客栈喝药,现在倒是换成了我。”
石惊玉倒是没有搭话,陆清焰却好似想到了什么,双眼逐渐变得迷蒙起来,似是在回忆什么,而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