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忙垂下眼。
章沂为何会出现在此?
他在外的名声虽不如章泽做的好看,但此地庄园中随处可见人三五成群遍地拥坐嬉闹,这种场合他合该避之不及才对。
再者说,黄河贪墨案生后,楚王一系被尽数连根拔起,却未见文王受到丝毫牵连。
文王与章沂,难道仅仅只是叔侄相会?
程曦悄悄问容潜:
“这些人是谁,你可都认得?”
容潜转着手中金樽,看着前方水台围琴而歌的几人:
“认得几人。”说着与程曦报了几个名字,俱是坐食爵禄之人。
程曦不由奇怪地看了容潜一眼。
算日子,他回京并不久,怎得文王将容潜也请了来?难道就因为容潜有着承恩侯世子的身份?
身后有人“咦”了声,继而响起一道磕磕绊绊地醉酒之调:
“这……这不是、不是承恩侯世子嘛……”
程曦忙垂下头让开,还没来得及退到一旁,就有个人“砰”地一声摔在容潜面前桌几上,震得一桌盘碟哐啷作响。
程曦吓了一跳。
容潜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在她身前挡了挡,看着那人不咸不淡地招呼:
“建安伯。”
程曦飞快的瞥了眼,见那建安伯三十多岁,面色潮红,衣襟大敞,歪歪斜斜靠在案几上,一身酒气直直熏来。
她又往后退了退。
建安伯身旁忽然靠近一人,宽袍流袖、面如丹玉,是个年轻男子。
那人将建安伯轻轻扶起,柔着声对容潜道:
“伯爷方才与长公主府上陈大老爷对饮,有些醉了。”
却有一副极为温润的嗓子。
谁知那人话音刚落,建安伯便一挥手嚷了句“没醉”,继而又抓着容潜手臂指着他道:
“昨、昨儿你怎得喝到一半,便不见了踪影……”他打了个酒嗝,“今日定、定不叫你再溜了……”
容潜面上似笑非笑,漫声道:
“你若还能继续,我奉陪便是。”
若非场合不对,程曦几乎就要去掰过容潜的脸来看看是不是他本尊了——这种调调,活脱脱就是个纨绔嘛!
就听建安伯闻言,抚掌击腿而笑。
远处几桌闻声往来,见了他们便高声招呼。
建安伯扯着容潜踉踉跄跄起身,嘴里含糊道:
“走、走,我喝不过你……还有子望他们……”
他身旁男子忙去搂住他肩腰搀扶。
容潜示意程曦与裴霖留下,便顺势随建安伯起身,由他拉扯着往前方水台而去。
程曦悄悄抬头看去,就见容潜与建安伯让众人拉着坐下,有人自席案间的酒曲池中捞了杯樽给他们,水台上抚琴的女子盈盈上前为他俩斟酒。
程曦呆呆转头看裴霖:
“……那个建安伯,是出身黄州府、祖上出过三个状元的建安伯?”
裴霖点头。
程曦又转头看向水台。
容潜靠着地上软垫瓷枕,自在随意地与众人斛光交错。
抚琴的女子已退到一旁为众人斟酒劝饮,建安伯身旁那名年轻男子却站到水台上去,流袖飞舞,莲步轻抬,咿咿呀呀唱起戏来。
程曦这才恍然,合着那不是小厮,而是个戏子。
当夜色完全笼罩后,有侍女仆从捧着数不清的盏盏繁丽宫灯而来,或挂在树梢亭台间,或置在席间草坪上,将整个庄园映照地明亮如昼。
程曦隐在暗处四处张望,却始终没找到程原培的身影。
她又朝文王那座亭子望去。
章沂已然不见,此时文王身边围坐着三五人,正击节而歌,而文王则靠着厚厚软垫闭目,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容潜回来了。
他脚步依旧平稳,面上瞧去神色清醒。
裴霖起身去扶他,程曦也忙跟着起身过去虚扶,却在靠近后又闻到了淡淡酒气。
程曦不由回头看了眼,见水台那儿有人宽衣傞舞,有人抚琴号歌,那建安伯已然倒在草坪上睡得不省人事。
建安伯的那个戏子,此时正坐在另一人身旁搂着吃酒。
程曦皱眉,扭过头来。
容潜看了她一眼,问道:
“还想留着吗?”
程曦稍一犹豫:
“我没见到二叔,也不知他是否已经回去了……”
容潜想了想,道:
“我带你走一圈,若是不见人,咱们便回去罢?”
程曦点头。
容潜便带着程曦绕过曲桥水廊,经过荫木小径,又自各处亭阁穿过,终于在藕池边找到了与人泛舟花池、高歌谈笑的程原培。
容潜与程曦、裴霖站在暗处树荫后,看着池面上那四叶小舟。
每叶舟上都坐了两三人,小舟头尾各悬一盏六角宫灯,将舟上各人面目映得清晰。
程原培坐在其中,衣衫随意而敞,一手执着酒壶,正往池中倒酒喂鱼。略带醉意的眉目映着忽明忽暗的灯火,瞧着颇有些文士的俊美。
程钦的三个儿子中,容貌最像程钦的是程原恩,而性情最像的则是程原定。
不论容貌还是性情,程原培都是最不像的一个。但偏偏,自小到大程钦都对程原培诸多纵容,连世袭三代的爵位也是不顾众人眼光给了他。
相比靠自身才学科考举仕、步步为营的程原恩,以及戍守边关、戎马一生的程原定,程原培的生活简直可谓是安逸得不像话。
程曦皱眉。
她轻声问容潜:
“舟上的那几人,你可有认识的?”
容潜凝目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