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上书要建大越水师?!”
薄远错愕地几乎拿捏不住手中茶杯。
容潜低头疾书,闻言眉眼都不曾抬一下,轻轻“嗯”了声,冷淡道:
“朝廷不在意是否建水师,只在意要不要花银子。”
薄远被平王这番大胆举动所带来的震惊还没缓过来,随即又被朝廷的这番态度再次震惊了。
组建水师是何等大事,况且平王数代镇守福建,旗下养有抗倭兵士万余,说是与北地城阳王一般的存在毫不为过。
这种情况下,朝廷不但对其毫不设防,还每年有求必应拨许多军饷。如今连组建水师这般大事都不曾放在心上,却只在乎是不是要花银子!
昭和帝与兵部的人,脑子里都装着什么?难道就因为平王姓章?
相对薄远的错愕,容潜却觉得朝廷的态度十分正常。
一来平王镇守福建几十年却没有什么大功,海寇依旧断续来犯,论人心威望平王大大不如;二来水师所行之处乃海域,上岸后不过是一群没有炮火马匹的大脚莽夫罢了,不会对朝廷构成威胁。
但北地的铁蹄就不同。
这才是城阳王与平王的根本区别。
他放下笔将手中书信折起放入信封,当着薄远的面用火漆封上后交给他。
“此事我已在信中详细说明,你派人送去王爷处便是。”
薄远捏着信想了想,试探道:
“却不知世子这消息从何而来,怎得外头竟没听见一丝风声?”
容潜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眸闪过幽森。
薄远背上又升起熟悉的寒意——自容潜从金陵回来后,整个人愈发让人不寒而栗。
他识趣地转开话题:
“……童安挑了那当地富户与官家,只需言其宅地或是祖坟之下有矿脉,他得奉皇命开采,那些人自会大把地奉上银子来。”薄远顿了顿,笑得略带得意,“听说区区一个县城,他便征了近万两矿税银子。”
而大越全国一年的国库税银收入才不到八百万两银子。
童安如此,其余在京畿地征税的内侍宦官自然也是如此行事。他们奉皇命勘测征税,谁也没有胆子说个不。
昭和帝此番尝到了大甜头,只怕等不到明年便会将矿税之政在全国推行。
容潜可以预料,待征收矿税的内侍到了九边重镇时会是一番怎样局面。
“辽东马市已开,警告童安日后绕开那处,莫去自寻晦气。”他淡淡道。
薄远却不以为然:
“正因辽东开了马市,才更该让童安过去!这皇帝前脚刚批了他们自营马市,后脚就派个人来征矿税,这不是戏弄人又是什么?”他轻笑,“换作别人去辽东,只怕心有顾忌不敢放开手脚,晃一圈便算作交代了,唯有童安最合适。”
童安为城阳王办事,自然是将水搅得越混越好,让辽东与朝廷之间的矛盾越尖锐,他的功劳便越大。
薄远与容潜的态度恰恰相反,他认为童安应该争取来年去辽东。
容潜便不再多言,端起茶默然不语。
薄远见状便起身告辞,容潜稳坐不动,甚至连眉眼都没抬一下。
待薄远走后,白青涯才缓缓上前道:
“世子,薄先生好歹是王爷的人,您若是太过驳他颜面,只怕日后不好共事……”
容潜又提起笔开始写信,漫不经心道:
“那是日后的事。”
等到城阳王起兵造反成功才有那共事一说,若不然他薄远算个什么东西?
容潜草草写了两行字,放下笔将信交给白青涯,命他封上后派人送去给何琨。
白青涯接过信匆匆一瞥,见容潜只说了两句话,是建议何琨莫要让童安去辽东征税。
他很是意外,没想到容潜于此事竟这般执着。
“世子,在下以为薄先生说的也不无道理,时局越乱于我等便越有利……”
容潜忽然抬眼看向白青涯,问道:
“王爷身边可有堪重用的宦臣内侍?”
白青涯愣了愣,直觉道:
“童安啊。”
话一出口,白青涯立时便反应过来。
童安若去辽东征矿税、剥银子,只怕辽东总兵严伯龄等人要将童安恨之入骨。
日后城阳王若将童安弃了倒也罢,说一句成事所需便是;但若城阳王没有将童安做弃子反而重用他,那如今这番征税之举便落了利用与挑拨之实,只怕严伯龄等人心中必然生刺。
城阳王身边没有宦官,童安是他少有的几个心腹宦官之一。城阳王日后断不会将皇城内务这等关系自身安危之事交给他人打理,童安只要能活到那时,必受重用。
只怕辽东与城阳王之间就会落下罅隙。
新朝初建,城阳王非但动不得辽东,还需怀柔笼络他们。届时于政务军饷上只怕就会多有被动,搞不好还要养出第二个城阳王来。
城阳王为成大事兴许会不计日后,但何琨不同——何琨有所图,日后要仰仗辽东之处甚多。
这番话对城阳王说没用,对何琨说却绝对有用。
白青涯想明白这一番关节,不由背上微微泛寒。
容潜的心思竟这般缜密可怕,别人走一步看十步,他却是走一步看百步,已将事情考虑到了那么长久之后!
白青涯怔怔片刻后,忙低头藏起眼中惊惧,恭恭敬敬地拿着信退了下去。
容潜闭上眼微微揉了揉眉心,不过片刻又有人进屋来。
“爷,白先生怎么了?”裴霖莫名其妙地看着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