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重复的三遍“天亡南梁”似乎就像是一句句的诅咒一样,也像是预言一样,回荡在南梁京城的上空,使得南梁京城就这样乌云压顶,变了天!
年初的清晨,寒冷的冬季居然下起了雨夹雪,飘在空中,飘在人的脸上,飘在地上。
天色阴沉,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地上被雨夹雪打湿,弥漫着的人群将这一片土地踩踏的泥泞无比,到处都是肮脏,所有人都踩过了这一片土地。
就在大司马离开这个世间的那一天,在大司马整个家族被投入天牢问斩的那一天,南梁的京城居然飘着雨夹雪,那些知道大司马是好人,好官的那些前来送别大司马的人,将这地面踩的一片泥泞,一片肮脏,像极了这南梁的肮脏和污浊。
萧暮祈在那一日,其实也在送别的队伍里,只是,他登上了自己的阁楼,将一切尽收眼底。
到底还是伤了无辜的人,到底,他的心……还没有冷到,硬到,狠到无动于衷的地步。
他抬眼看了看,嗅了嗅……
昔日繁华的南梁京畿大道,有着南北的橘枳,边疆的战报和帝都的繁华,可是如今呢?才不过短短的两天时间,真个京城已经如同进了万人空巷的旧古城了一样,没有生机,没有生意,也看不到繁华,到处都是寂静,到处弥漫着阴沉,使劲的嗅一嗅鼻子,仿佛还能闻到那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儿。
他是这场事故的促成者,内心有些疼痛……
远处跑过来的一抹淡白色的影子,让他的心微微一沉……
是她!
没错,是她!她来找顾子恒了。
他看着她是怎样孤身一人着急忙慌的到了云楼门前,却在门口停留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有选择走进去。
最后,她踌蹰了半天才选择了走进去,他看着她走了进去,却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才没多久,她居然就慌乱的从云楼里跑了出来,手中还捧着什么东西,等到她近了以后才发现,原来是一只小小的杯子。
他在身后轻轻的跟着她,距离和她不远也不进,保证了自己能够看到一切事情,但是却又确保她不会发现他,而事实上,她着急忙慌的早就已经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和敏感,也发现不了他跟在她的身后。
他看见她一路跑着过来,看见顾子恒站在她面前。
看见顾子恒伸出手轻轻拨了拨她额角跑的有些散乱的头发,然后对着她一个笑容,笑容浅淡,却充满着宠溺与善意。
他心里的酸涩难以言说,因为,她从来不让他如此触碰她,而他也没有办法触碰她。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就看见顾子恒的嘴里狠狠的喷出了一口血,泛着寒意的紫色的血。
看着顾子恒的身子倾斜一倒,江晗微忙着一接,就这样,她和顾子恒一起倒在了雪地上。
他忽然有些触目惊心,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
他悄悄的移动了自己的身子,将自己的身子掩在大雪覆盖的枯木堆之后,想要听到他说了些什么,结果听到了那样的一番话……
“晗微,你知道吗?
我七年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了!
这七年以来,每每只要我一想起这个地方就会想到我的母亲,一想到母亲机会想到那个夜晚!
全是血,全是肮脏!
那个夜很深,很黑,黑到我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如何都再看不见任何光明。
所以,我七年都在黑暗不见光的屋子里。
如今,七年结束了,我出来了。
可是,一个早就已经被打在暗不见底的深渊里的人,如今又怎么能受得了阳光的照耀呢?
摊在阳光下的,就这有卑微和那些沉淀了好久的肮脏!”
听着顾子恒如此说,不知不觉之中,他的心也是一片寒冷,一片冰凉,眼中渐渐的泛出了泪水,然后任由滚烫晶莹的泪水在他的脸上结成晶莹剔透的冰条。
他好想告诉顾子恒,活的肮脏,活的不见光,活的黑暗的,不是只有他一个,他呢?他和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知道,对于顾子恒来说,江晗微就是阳光,为他驱走黑暗的阳光,当这束黑暗的阳光照到他的世界里的时候,他既渴望她的到来为他带来光明,温暖和希望,可是,却又害怕他拼命掩藏的一切会摊在这片阳光下。
他呢?他萧暮祈又何尝不是呢?
她是萧暮宸的阳光,是他顾子恒的阳光,同样,也是他萧暮祈的阳光。
他是如此的热爱这阳光,可是阳光普照大地,泽被苍生,从来不会单独偏爱任何一个人,自然也不会只照耀他一个人。他就在枯木堆之后,看着顾子恒几度对着江晗微开口又闭口,看着顾子恒是怎样的意识越来越迷糊,看着萧暮宸是怎样的从远处哒哒的骑马而来,将已经撑到了极限的江晗微连同已经没有呼吸和热气的顾子恒给一起带了回去。
他们离开以后的那片土地,他从被雪掩盖的枯木堆之后走了出来,看着地上那一片鲜红的印记,那一朵鲜艳的血罂粟。
带了毒的血,即便在这冰天雪地里也没有被冻成紫色或者黑色。
他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当中泪流满脸。
似乎是感觉到了风吹动脸颊的寒意和脸部的疼痛,他伸手一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满脸的泪水。
他忽然之间愣住了!
他哭了?他怎么又哭了?他不应该哭的啊!
他到底是怎么了?他不明白,难道自己不是够狠吗?难道他是觉得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