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直趋张家大院儿,张佑和钱倭瓜回身看时,见竟然是张嗣修匆匆进门,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同时迎了上去。
“二哥,你这是……?”
“别提了,出大事了……父亲呢?”张嗣修神色匆匆,根本就顾不得回答张佑。
这一下张佑愈发肯定,定然是自己不在的这几天,京里发生了巨大的变故,会是什么呢?他不安的引着张嗣修去见张居正,边走边猜,却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嗣修是真的有些六神无主了,见到张居正后,居然顾不上见礼问安,直接便道:“不好了父亲,陛下责令梁梦龙致仕了……”
“什么?”张居正的笑容僵在脸上,很快转为惊疑:“好好的,怎么会让他致仕呢?”
张嗣修惊魂甫定般说道:“山东道御史江东之昨日弹劾梁部堂向先锦衣卫指挥徐爵行贿三万两白银才得到了兵部尚书的职务(居然无法加标点),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紧接着便向陛下出示了徐爵受贿的证据,陛下大怒,当即下旨责令梁部堂致仕……我听说,东厂掌刑千户何忠出力不少……”
“他是张诚的人,好不容易摸着一个打击我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张居正皱着眉头说道。”
“徐爵都死了,当时不弹劾,怎么现在才开始找后账?”张佑十分不解。
张嗣修摇摇头,这也是最让他想不通的地方。
“我担心的,到底还是来了啊!”张居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往轮椅上一靠,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
张嗣修忍不住问道:“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您都已经致仕了,冯公公也被贬到昭陵去做掌印,张蒲州急火火的拿梁部堂开刀,就不怕给陛下留下一个心胸狭隘的印象?”
江东之与李植都是张四维的得意门生,要说此举没有他的授意,打死都没人相信。
张佑心中一动:“我知道了,他这是要开始树立权威,进行反击了,别忘了,就在不久前,他刚刚将大同巡抚王遴提拔为兵部左侍郎,协理京戎戎政,结果,王遴还没到任,就被申阁老和王天官明升暗降,弄到南京去做兵部尚书……他可是堂堂的首辅,居然连一个人事任命都实现不了,二哥,换成你,你接受的了吗?”
“我当然接受不了,我奇怪的是陛下的态度,他明知道梁部堂是父亲的亲信,为何还……”
“一点儿都不奇怪,我怀疑,张蒲州此举,根本就是陛下默许的。”张居正疲惫的说道,张嗣修大惊:“怎么会呢?”
“很简单,他要彻底消除为父的影响了。”
听张居正这么一说,张佑想的愈发明白,忍不住叹了口气,本以为保下了张居正和冯保,朝廷将不会再产生多大动荡,如今想来,自己还是想的太简单了,朱翊钧毕竟是天子,又怎么可能让一个臣子的影响力永远凌驾在自己之上呢?
“陛下真的如此绝情吗?这可如何是好啊?父亲,赶紧想想办法吧。”
张居正摆了摆手:“你先退下吧,让为父好好想一想。”
张嗣修还想再说,张佑急忙扯了扯他:“走吧,二哥,让父亲静一静。”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张嗣修轻拍了大腿一下,忧心忡忡的和张佑向门外走去。
“子诚,你留一下。”
张佑急忙驻足,偷偷瞥了张嗣修一眼,有些担心,自己已经把张懋修得罪惨了,好不容易和张嗣修走得近些,父亲这不是存心把我往火上架嘛。
张嗣修神色如常,并未露出嫉妒的神色,而是轻轻拍了拍张佑的肩膀,迈步出门,随手将门带上。
于是书房内只剩张居正和张佑父子二人,张居正冲张佑招了招手,示意他挨着自己坐下,好像知道张佑想什么似的:“不用担心你二哥,他的脾性和你三哥可不一样……论政治眼光,十个张嗣修加起来也未必是你的对手,所以,为父想听听你的看法。”
张居正的话让张佑有些开心,不过更多的还是惭愧,不过就是比别人多一些记忆吧,而张嗣修出身官宦,从小耳熏目染,若要论真实的政治敏锐性,自己未见得就比得过他。
“父亲谬赞了,这不是谦虚……”却被张居正摆手打断:“行了,现在可不是谦虚的时候。”
张佑苦笑:“好吧?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很简单,就四个字,大乱将起!”
张居正的神情愈发疲惫:“是啊,大乱将起,这个口子一开,朝廷将再无宁日,现在当务之急,是想一个好的应对之策,只是为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又远离了中枢,不再是首辅,计将安出,计将安出啊?”
这就是那些官员们为何拼死也要保住乌纱帽的根本原因了,就算张居正官居极品,一旦不再是首辅,顿时也就成了没牙的老虎。
总不能腆着老脸去求朱翊钧高抬贵手吧?丢人不丢人还在其次,关键是他太了解朱翊钧了,表面上温文尔雅,虚心纳谏,实际上雄心勃勃,个性执拗,是那种一旦下定决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
他已经不是刚刚被封为太傅的时候了,经过这么多天的沉淀,他早就冷静了下来,《霍光传》就是他和朱翊钧之间关系的分水岭,假如时光可以重来,他绝对不会强逼着朱翊钧下罪己诏。
他明白,自己能够平安致仕,多半还是沾了张佑的光,就如冯保一般,若非张佑求情,起码也得落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曾经的小皇帝终于长大了,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