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青袍官员当中张佑只认识右春坊右谕德兼侍读学士沈一贯,他是这次会试的副总裁,还有一个穿着獬豸公服,虽然不认识,不过却能猜到对方的身份,定然是监考的御史。
第一场考罢,已经是第二场的第二天了,正是忙碌的时候,这些人怎么都聚到余有丁这里来了?
张佑有些不解。
“呦呵,人挺全嘛,怎么都聚到这儿来了?”朱翊钧很快问出了他的疑问。
这些人可没一个不认识朱翊钧的,行藏泄露,朱翊钧略怔一下,想起张佑的那些话,顿时恢复了坦然。本来就是,他乃堂堂天子,莫非还怕这些臣子不成?
堂堂大明天子,居然身穿小太监服饰出现在贡院深处,成何体统?
佥都御史林伟明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抢先跪倒在地,朗声说道:“陛下万乘之躯,怎可轻易出宫涉险?还穿此等腌臜下作之服,于礼不合,传将出去,皇家颜面何存?微臣斗胆,恳请陛下……”
“屋里满共就这些人,既然传将出去会让皇家没有颜面,你们这些做臣子的,难道还非要四处宣扬,让皇家丢脸么?”朱翊钧笑眯眯的打断了林伟明,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还有,朕放心不下朝廷抡才大典,微服出宫前来探视,在你的眼里,难道是一种很丢人的行为么?朕身为大明的天子,莫非,就只能老老实实待在紫荆城,一旦出宫,就让你们这些臣子脸上蒙羞?”
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问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诛心,一屋子大臣很快跪到在地,林伟明的脸色更是涨成了猪肝一般的颜色,额头上全是冷汗,却兀自据理力争:“微臣并无这种意思,微臣只是想说,天子就要有天子的威严,陛下重视科举,此乃天下读书人的福气,要来探视,只需报备礼部,按照天子的出行仪仗而来,人们知道了,只会感恩戴德,万没有腹诽的道理,如此轻车简行,实在是……”
“够了!”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又见朱翊钧脸色沉了下来,余有丁再也忍不住了,他实在有些后悔,当初不该举荐此人来做监考御史,即使驳了张四维的面子,总比现在夹在中间难做人来的痛快。
“陛下千万别生气,这小子就是一根筋,倔的很,不过铁面无私,倒也是监考御史的好人选……您怎么不声不响的来了,微臣未曾接驾,还求陛下恕罪。”他重重的叩下头去,不忘给林伟明说了句好话,没办法,如今他和张四维刚刚订立攻守同盟不久,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林伟明因言获罪。
其余人见状,忙也跟着磕头,便有暗地里看不惯林伟明的,瞧着张四维的关系,却也没人落井下石——此乃官场大忌,除非背着人的时候,当着面,便林伟明不是张四维的学生,也不会有人主动得罪。
“众爱卿平身吧,林伟明,你也起来吧。朕也知道你是好意,不过,身为朝廷官员,要学会变通,”说着话,朱翊钧停顿一下,声音略提高了一些:“想朕御极近十载矣,不敢说宵衣旰食罢,自问也算勤政,别说此来实因放心不下朝廷抡才之典,便真有些小小的出格,你们就不能宽容朕些么?别忘了,朕还是个年轻人啊。”
“陛下言重了,微臣实在是惭愧。”林伟明万想不到朱翊钧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脸色顿时涨的通红,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再不敢多说别的。
能屈能伸方是厉害皇帝,张佑佩服的五体投地,心说朱翊钧的手段是越来越高明了,好几十年不上朝仍旧能够牢牢把控朝政的皇帝果然不一般。
都说成这样了,估计是没人再因为朱翊钧私自出宫找他麻烦了,张佑隐隐有些失望,却又不知为何,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琢磨了半天,也许是因为其实从根本上他并不希望朱翊钧和大臣们对立吧?相比较原本历史上那个消极对抗大臣的朱翊钧,从他内心深处来讲,其实更希望看到一个可以游刃有余处理君臣关系的朱翊钧。
对于林伟明的反应,朱翊钧显然十分满意,微微额示意对方:“行了,朕也没有怪罪你嘛,平身吧……怎么都聚到余大人这儿来了?开会呢吗?”
见他和颜悦色,其余人终于轻松下来,余有丁笑道:“也算不上开会,就是商量了一下头一场的名次问题,毕竟这第一场最重要嘛,基本上就算确定下来最终名次了。”
无论会试乡试,三场考试当中最重要的就是头一场,这点朱翊钧自然明白,点点头,笑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么?”
“总体来说大家的看法还是基本一致的,少数卷子或有不同意见,议论两句,基本也就统一意见了。”
“哦?少数卷子,哪些啊?朕瞧瞧。”
说话间众人已经进了里屋,北面一条火炕,炕上摆着炕桌,上边摞满了卷子,朱翊钧盘膝上了炕头,余有丁忙从卷子中翻找一番,找出几个卷子,恭恭敬敬的递给了朱翊钧。
见大家伙儿全都站在地上,朱翊钧没有急着看卷子,而是说道:“既然意见已经统一了,各忙个的去吧,朕随便看看,待会儿就走,也不用送了。”
众人躬身应是,鱼贯而退,很快屋子里便只剩了朱翊钧张佑和余有丁三人。
展开头一份卷子,朱翊钧专注的看完,一边递给张佑一边看第二份,嘴里不停:“子诚,你是大才子,你也看看。”又问余有丁:“怎么个意见不同啊?刚才那份儿,朕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