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本不该颜十九郎当值,但谁让整个行人司就数他年纪最轻资历最浅呢,难免要被前辈们打着各种幌子指使他做这样那样本不在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其中就包括夜间在宫中当值,不想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让他得以第一时间向凌孟祈示警,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依照惯例,每天晚上行人司都是由正副司正三人领着下面两名行人在宫中的值房当值,为的便是怕皇上临时有圣旨下,却找不到拟旨的人,今晚也不例外。
约莫二更时分,在颜十九郎与另一位行人都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了之时,高玉旺被十来个小太监簇拥着,形色匆匆的来了行人司,一进来便问:“今晚上是哪位司正当值呢,皇上有旨!”
颜十九郎二人闻得皇上有旨,不敢怠慢,忙去将副司正请了出来,高玉旺便将皇上的旨意一一复述了一遍,末了命副司正:“副司正大人快拟旨罢,咱家还等着即刻出宫去传旨呢!”
副司正与颜十九郎二人却早已在目瞪口呆,不明白皇上怎么会忽然就下了三道那样的旨意,要知道仅仅就是二十余日以前,皇上还亲自册封了皇四子为太子,普天同庆,就更不必说素日皇上有多器重疼爱后者了,怎么可能这么快便下旨废黜太子,废黜还不算,还要赐死并诛杀满门?
且太子也没理由毒杀皇上啊,他已经是储君了,登上皇位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又何必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样杀父弑君的事?太子再傻也傻不到这个地步啊!
但因来传旨的不是别个,恰是皇上最信任的人高公公,副司正与颜十九郎两人纵有满腔的惊疑,也只好强自压下,很快将三道圣旨都拟好,盖上了玉玺。
考虑到兹事体大,副司正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高玉旺:“敢问高公公,这旨意可否要先送到内阁的值房给该班的阁老大人先过目?”
内阁若是觉得皇上的旨意不妥,是可以封还的,虽然这权利只有首辅大人才有,如今张首辅已然是泥菩萨过河,但其他阁老多少拖延几个时辰的时间还是做得到的。
不想高玉旺却道:“不必了,内阁今晚该班的是于阁老,咱家过来时,皇上也打发了别人过去内阁的值房传话,这会儿于阁老应当已经知道了,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副司正就无话可说了,只得眼睁睁看着高玉旺请了三道圣旨,如来时一般被簇拥着匆匆而去了,方自语般的感叹了一句:“这天怕是要变了!”然后回了自己专属的值房。
余下颜十九郎与另一位行人面面相觑了片刻,也只能各自落座,发起呆来。
只是颜十九郎看似在发呆,大脑却早已飞速的转动起来,且不管方才那三道圣旨是不是真出自皇上之口,只说那三道圣旨都于徐皇后母子和安国公府有莫大的好处,这事儿便透着大大的蹊跷。
皇上不待见大皇子早已是京城公开的秘密,大皇子私德有亏也是京城人尽皆知的,皇上怎么会忽然就废黜并赐死了自己一向心爱的四儿子,抬举了大儿子上位,尤其当初为了扶四儿子上位,皇上可谓是费劲了心机与文武百官各方势力周旋?
这也太不合常理了,何况中间还有个罗贵妃,皇上明显是真爱罗贵妃,帝王的真爱可比普通男人的真爱难得可贵得多,也艰难得多,就是这样,皇上依然竭尽所能护着罗贵妃母子,他怎么会忽然就下旨诛杀自己与心爱女儿生的儿子,让这个儿子丢了性命还不算,死后还要被泼一身的脏水?
颜十九郎这般一想,脑子里忽然划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也许皇上如今根本就身不由己,甚至……根本已经不在这世上了也未可知?!
这个念头虽可怕,一旦闪过却如在颜十九郎的脑中生了根一般,不但再也不能拔出,反而越长越大,很快便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也惟有这样才解释得通,不然皇上是绝不可能同时下三道这样的旨意,近乎是将太子一党连根拔起,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的!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颜十九郎很快借口出恭,去了值房外面,想去周边打探一下,看能否打探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但出乎意外又在他意料之中的是,行人司的值房外面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小队金吾卫,这在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至少在他来了行人司以后从未有过,后者们一见了他便看似客气实则强硬的说道:“这位大人大晚上的不在值房里待着,出来做什么?我等奉了上谕,天亮以前,任何人都不得进出行人司,大人还是请回罢,省得被我等这群粗人冒撞了。”
颜十九郎的心攸地沉到了谷底,只得转身回了值房,方才那个疯长的念头也终于彻底定了形,那就是皇上恐已落到了徐皇后等人的手中,徐皇后等人如今是要挟天子以令天下了!
本来太子再无翻身之日于凌孟祈和陆明萱来说是好事的,但如果太子落马后上位的是大皇子,那结果于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仍是一样的糟糕,那他无论如何都要设法尽快将消息传出去,让他们尽快想出一个应对之策来才是。
抱着这样的念头,颜十九郎冥思苦想起来,然后便想到了他与陆明芙闺中曾玩过的一个文字游戏,因是夫妻间的小情趣,除了彼此,便再无其他人知道,如今倒是整好可以派上用场了。
于是之后让陆明萱和凌孟祈看了尴尬不已的那封“情信”便诞生了。
颜十九郎立时将信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