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宫里才出了罗贵妃小产的事,皇上和太后都心绪不佳,整个皇宫的气氛也因此颇显压抑,但徐皇后到底贵为一国之母,她的千秋节,该有的礼仪和声势还是要有的,譬如朝廷的贺仪、文武百官的贺表、内外命妇的朝拜、内廷的宫宴……都是万万不能少的。
所以整个后宫虽不至于处处张灯结彩,凤仪殿所处的西六宫及一路行来的甬道却都是装饰一新,衬上卷翘飞檐上金黄水绿两色琉璃华瓦在阳光下发出的耀目的、晃得人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的粼粼金波,端的是好一派热闹喜庆、富贵祥和的盛世华丽气象。
定国公府众人在陆老夫人的带领下抵达凤仪殿时,凤仪殿的东配殿内已有好些外命妇侯在那里了,其中就有安国公太夫人及安国公府几位夫人并奶奶小姐,毕竟是徐皇后的母家,徐家的女眷不管有没有品级今日都来了。
陆老夫人因忙上前给安国公太夫人见礼,笑道:“我还想着今日我定能拔个头筹为娘娘锦上添花的,想不到您来得更早,可见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安国公太夫人忙起身笑着还礼,“您过奖了,也不过就比您早来了片刻而已。”
待两位老人家见过礼后,她们各自的儿媳孙媳孙女们也忙上前见过长辈,随即又彼此厮见起来,安国公夫人见陆老夫人将庶出孙女并养在跟前儿的旁支姑娘都带了来,不由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生出了昨日与陆大夫人差不多的念头来,当凤仪殿是菜市场呢,什么阿狗阿狗都能进来,面上却不表露出来,笑向陆老夫人道:“还是您有福气,孙女个个儿都花骨朵儿一般,这么一排站着让人看了就觉得赏心悦目,哪像我们家那几个丫头,个个儿都跟烧糊了的卷子似的。”
陆老夫人闻言,呵呵笑道:“您这是夸我呢,还是在夸您自个儿呢,我们家大丫头与二丫头可也是您的外孙女儿!原是我们老国公爷发了话,说往年我们家进宫来给皇后娘娘拜寿的人多,今年却一下子少了好几个,知道的呢说是长公主与县主都病了来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忌惮着那边儿……”
说着一指东边方向,罗贵妃的重华殿便在东六宫一带,“不敢来给皇后娘娘捧场了呢。再者,皇后娘娘这不是与大儿媳说要为定宜公主挑选伴读吗,我们老国公爷说人多一些,皇后娘娘的选择面也大一些,所以才将她们姐妹都带了来。”
“娘娘要为定宜公主挑选伴读?”安国公太夫人眉头一挑,她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果真娘娘要为定宜公主挑选伴读,那也该先想着他们徐家的女孩儿才是,选一个别人家的女孩儿算怎么一回事,岂不知有句话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吗,那陆家除了凤丫头是自家人以外,其他的哪一个不是外人,——不行,这事儿她待会儿定要与娘娘好生说道说道才是。
陆老夫人何等精明之人,一看安国公太夫人的神情,便已明白果然徐皇后此番要选陆明萱做定宜公主的伴读是假,另有居心才是真,因忙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怎么您竟不知道这回事吗?嗐,看我,胡说八道什么呢……对了,我听大儿媳说您前阵子有些个睡不好,用了个什么药枕便能睡安稳了,我这阵子也睡不好,不知道您能否与我说说是个什么药枕,从哪里得来的,我也好去弄一个来枕枕,看能不能睡安稳一些。”一副自悔失言,极力想要岔开话题的样子。
安国公太夫人只当陆老夫人是怕自家知道此事后与她家争,不由暗自在心里冷笑,她不知道此事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那自然不能便宜了外四路的人……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已顺着陆老夫人的话笑道:“那是我大孙子孝顺我的,说是去外面办差时偶然得的,我家去后便替您问问他,看他能不能再寻一个来孝敬您。”
陆老夫人笑道:“那如何敢当,您只替我问问大爷是哪里得的,我自使人去弄来便是。”
“如何就不敢当了?”安国公太夫人笑道,“您是他的长辈,他孝顺您原便是应当应分的,您只安心等着我使人将枕头与您送去即可。”
两位老人家坐在小内侍特意抬来的紫檀雕花太师椅上你来我往的说得热闹,侍立在一旁的安国公夫人妯娌几个与陆大夫人也正言笑晏晏的小声说着话儿,只不过她们说话的内容可就没她们脸上的笑容那般友好亲切了。
“……方才若不是听亲家老夫人说起娘娘要为定宜公主挑选伴读,我们还一直不知道这回事儿呢,显见得娘娘心里只有三姐姐,没有我们这些做兄长弟弟的了。”说话的人着一袭浅红流彩暗花云锦通袖衫,戴着赤金点翠玉步摇,正是安国公府的六夫人,亦即陆大夫人幼弟之妻。
不待陆大夫人答话,一身大红百蝶穿花刻丝窄袖长褙子的徐三夫人已笑道:“我知道六弟妹向来爱吃蟹,可这不还没到吃蟹的季节吗,怎么六弟妹倒先喝了一缸子姜醋?大家都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姐妹,娘娘又怎么可能厚此薄彼呢……不过话说回来,三姐姐就算再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提前与我们递个话儿也不算什么难事儿罢,难道您几个侄女儿在您心目中,还及不上那几个外四路的丫头不成?”
陆大夫人被两位嫡亲的弟妹你一言我一语的挤兑得有苦说不出,又见安国公夫人虽什么都没说,但眼神里也分明带出了几分对自己的不赞同,只得强笑着道:“当时娘娘不过就顺嘴提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