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西屋,孩子们还没回来。邱晨在正堂里站了片刻,打发跟着的青杏拿了斗篷过来披了,径直往前院走去。
一路走进前院,三进院是妇人孩子,静默中带出股温馨出来。二进院是杨树猛夫妇和俊文俊书等人住着,隐隐的有读书声和偶尔的笑闹声传出来,不吵不闹,却活泼泼地溢着股子生气,再走进一进院,这里的正房空着,只东厢里住着秦礼秦勇四人,南面倒座里如今住了个穆老汉,还有门人,大厨房里也还没有歇灶,给各处烧热水,做夜宵……灯光明亮着,隐隐透出一层雾气来,还有婆子们的说笑声,让这个院落充满了烟火气。
走进南边儿倒座,邱晨看着门上悬挂的青布夹帘子,还有细白的窗纸,暗暗点了点头。
这位虽说是硬讹上来的,却不能怠慢了,看样子,赵九没有因下午穆老头的胡闹擅自克扣,各处安置的都算妥帖。
青杏上前在门口扬声叫了门,杨树猛从里边掀开帘子迎出来,“我扶咱爹回去就行,晚上冷,你怎么又来了。”
邱晨笑笑,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我过来看看!”
她真不是不放心杨连成老爷子,她只是想过来会会穆老头,想知道这位讹上来,究竟是何缘由?另外,她还对穆老头的身份有些好奇……虽说下午她多少也猜到了一些,但那个时候,穆老头浑身满脸滚得都是泥土,有蓬乱着头发胡须,实在是没办法辨认。她想知道,穆老头是不是她猜测的那个人呢?
踏进屋里,一股浓郁的饭菜酒香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在晕黄的灯光下,两个老头儿相对坐在炕上,正守着一炕桌酒菜喝着酒。
杨老爷子穿的是一身黑色茧绸的棉裤袄子,头发灰白着,留了短须。与他相对而坐的老头儿,一头发丝几乎没有了黑色,在头顶绾了个髻,插了一支黄杨木簪子,微翘的山羊胡须,面色比杨老爷子稍白些,清癯的脸庞,眉眼端正,正带着一脸慈祥和蔼的笑望过来,竟颇有几分儒雅清逸之态。
这样的形象,着实与下午那个满地撒泼,如一滩烂泥的老疯子老赖皮相差太远,邱晨一下子怔住,居然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怎么,不过一个时辰,丫头就不认识老汉了?”一开口,什么儒雅,什么清逸就成了幻觉,挥着小翅膀飞走了。
邱晨眨了眨眼睛,撇撇嘴,径直走到杨连成身边坐下。
杨连成老爷子已经喝得带了酒意,伸手拍着邱晨训斥道:“这孩子,见了你穆老伯咋连个礼都不知道见呐?”
邱晨没有错过穆老头眼中闪过的一丝得意和笑谑,嘴角抽了抽,还是顺着杨老爷子的意思,起身福了福身,带着几份揶揄道:“是我的不是,老伯这一身仙风道骨,实在是高人风范太足,一时,都不敢认了!”
“哈哈,这丫头……好!好哇!”穆老头哈哈大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软软的小布包来,递到邱晨面前道,“拿着,这是老伯的见面礼儿!”
邱晨微微挑着眉头瞥了穆老头一眼,眼睛的余光瞥见杨老爷子一瞪眼又要训话,连忙伸手接了,笑着道谢:“多谢穆老伯!”
穆老头一点不含糊地承了谢,捋着胡须笑嘻嘻道:“既然叫了老伯,你这丫头也该表表孝心,嗯,就做个腊鸭煲吧!”
邱晨看着穆老头,眼睛眨啊眨,突然会意地笑起来:“老伯,腊鸭煲极耗时,今儿晚上是吃不上了……不过,您放心,我一定好好表表这份孝心!”
林家的大厨房,从秦铮在林家养伤起,清汤都是常备的。邱晨进了厨房,不多会儿,就带着青杏转了回来。
穆老头眼巴巴地看着青杏手里托着的汤碗,跟着汤碗落在桌子中央,看着邱晨上前打开汤碗盖儿,一股清亮亮却浓郁的香气就扑面而来。
穆老头眼睛一亮,看着碗中白软的仿佛豆花儿的东西,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也不说话,也不理会他人,抬手用调羹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白色软嫩的‘豆花儿’入口滑嫩鲜香,根本不用咀嚼,顺着舌头直接滑入喉咙,滑下肚儿里去了,可那股浓郁却丝毫不滋腻的香气却仍旧萦绕充斥在口舌齿颊之间,令人久久回味。
穆老头眼睛又亮了几分,几乎有些闪闪发光了,手指着碗里的东西,看着邱晨:“这,这是……”
杨连成老爷子也跟着吃了一口,砸吧砸吧嘴,有些不以为然道:“不就个豆花儿嘛,农家吃食,老哥别嫌糙!”
农家吃食?还嫌糙?就这一份儿东西,看不出一点儿张扬处,可就正是这样一品汤清似水,‘豆花儿’雪白的汤羹,只怕没十两银子也值四五两……不对,关键还不是银子多少的问题,关键是这份巧妙地心思,和这份大智若愚,大奢若朴的气度……这可不是一个庄户人家养出来的丫头能有的!?
穆老头看着毫不在意的杨连成老爷子,瞪大了眼睛好半天,干脆决定不予理会了,心里却酸溜溜的难受的很,这杨老头儿有这么好闺女,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唉,这算不算傻人有好命?
邱晨也被杨老爷子的话说的笑起来,从青杏手里接了小碗盛了鸡豆花儿,先递了一碗给穆老头,又递了一碗给老爷子。回头再想舀,杨树猛已经自己拿了碗笑道:“不劳妹妹动手了,哥哥自己来!”
“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