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微微苦笑了一下。
“在你来之前,我们在潜水清理垃圾的时候看到了几具被卡在珊瑚丛里的鲨鱼尸体,因为被盗猎者割掉了鱼鳍直接丢下海,有的是被淹死的,有的是血流过多虚弱而死的,而且尸体的数量在后面几天里,逐渐变多。”
“我这几年忙忙碌碌没有别的寄托,唯一能让我心情好一点的,就是鲨鱼保护区里面数据日渐缓和的大青鲨群数量,禁猎和保护区的效果在这几年慢慢起来了,大青鲨的数量虽然仍然在减少,但是曲线比例已经没那么吓人了。”
“所以在发现那伙偷猎人又开始打鲨鱼主意的时候,我的反应确实是过度了。”
他很冷静,把自己剖开放在贝芷意面前。
“开船去撞偷猎船这件事,在前几年一直是我的梦想。”他甚至笑了。
“在这种公海区域,美国人的绿卡很有用,我的一条命稍作文章之后,后面就可以是铺天盖地的舆论压迫。”
和安握着贝芷意的手突然用了点力,然后停顿了一下。
贝芷意屏住呼吸。
“但是……”和安低着头。
贝芷意能感觉到他后面的话说得越来越艰难。
“但是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东西。”明明是很普通甚至有些安慰人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贝芷意不知道为什么,心就突然痛得一揪。
“而且维克多还找到了你。”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突然转了个话题,语速变快。
“你也知道,关于要不要追你这件事,我一开始纠结了很久。”他甚至又笑了,自嘲的苦笑。
“除了我们都知道的那些担心之外,我其实还有别的担心。”
“我很认真的考虑过,我现在的心理状况,能不能进行一场健康的恋爱,我怀疑过我自己能不能再感觉到幸福,或者说,能不能在恋爱过程中,让对方感受到幸福。”
“然后我们就被病毒信捆绑了,我没有忍住。”他低头,摩挲了下贝芷意的手心。
“更幸运的是,我觉得你应该是觉得幸福的。”他抬头,微微弯了弯眼睛。
本来应该因为和安这句话感觉到害羞的贝芷意,却只是拧着细细的眉头,反手握住了和安的手。
他省略了大部分他说不出口的话,可哪怕这样,他说出口的那些话,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让贝芷意心里酸涩的快要呼吸困难。
“和安……”她想阻止他这样鲜血淋漓的自我剖析。
她甚至有些希望,他就只是单纯的因为热爱环保,所以才想要以命换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小樱当成英雄一样崇拜的男人,本来应该意气风发的五官,露出了这样脆弱的痛苦的表情。
“你得让我说完。”和安仍然是笑着的,“依坦那个兽医说,有时候愿意剖析自己,也是一件好事。”
比逃避好。
他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这四五年来第一次。
“我改了很多,其实不完全是因为你,这一两年我睡眠质量变得比以前还要差,是因为我发现我自己其实变得没有那么想一死了之了。”
“你知道,有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原谅了自己,是会觉得愧疚的。”
哪怕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这种愧疚来的毫无意义。
“如果你在我最糟糕的时候出现,我可能会第二天就把你打包送出离岛,那时候我并不允许身边出现可能可以让我变得安稳的东西,而你全身上下都写着安稳平和。”
他又笑了。
“时间和大海,会让人慢慢的忘记很多东西,发现鲨鱼尸体的冲动过去之后,我开始找其他的解决方法,维克多和依坦认为我这样的改变是因为你,所以他们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你施压。”
“但是其实,我是在不知不觉原谅了我自己之后,才开始想追你的。”
才开始想着,他后半辈子可能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如果没有意外,我应该会慢慢变好,慢慢的不再想着用船去撞偷猎船,因为我现在其实并不那么想要让自己葬身海底。”
虽然,他一直觉得那才是他应该有的归宿。
“我会努力去试试其他的方法。”
那些效果没有那么快的,更迂回的更稳妥的方法。
或许他能找到一个损失没那么大,效果却能多维持好多年的方法,或许,他能把这片海域变成一片净土,因为四五年时间的自我放逐,让他发现人类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可救药。
他遇到了维克多、依坦,还有像小樱这样满腔热情的志愿者,到最后,他还遇到了贝芷意。
一个只是安静的待着,就能让他觉得平和的女人。
像进入海底那样,能让他瞬间安静下来的女人。
他的悲剧人生在他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被悄悄反转了,他甚至来不及去想自己到底配不配得上这样的反转。
他知道他自己还没有从噩梦中走出来,那些过往,他仍然不敢回想,仍然说不出口。
但他总算是跨出了第一步。
贝芷意是他见过最好的倾听者,让他在这样的剖析之后仍然能保持平静,甚至,有些解脱。
“我说完了。”和安直起腰,松开贝芷意的手。
他觉得他需要给贝芷意消化的时间,他这样没头没脑的说了那么多沉重的话,到最后都没有承诺他不会再一时冲动的拿命去换鲨鱼,他只是跟她保证,他会试试看。
他觉得自己流氓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