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颜不太习惯客厅里的气氛,这对她来说,是一种十分陌生的热闹。
但她并不讨厌,她能感受到身边的人投来的目光,这些目光虽然充满了探究意味,却没有一个是咄咄逼人的。
她立马意识到满屋的人都温和地近乎宽容地看着她。
而其中要数她眼前的老人最甚。
这是“傅颜”的爷爷。
傅老爷子边上不知什么时候空出一块来,老爷子招手让孙女坐过来。
傅玥轻轻地推了她一把,傅颜顺从地走过去坐下来。
眼见她乖乖地坐在了沙发上,傅玥才回到窗前,用一种温柔地仿佛是看女儿一般的眼神看着妹妹。
傅颜一坐下来,立马接收到了几个老爷子异常认真的打量的目光。
傅老爷子边上坐着的顾老爷子生了一张圆圆脸,身材微微有些发福,这令他看起来像是个笑眯眯的圣诞老人,他和蔼地问了傅颜名字,对傅老爷子感叹道:“这孩子,倒有几分像静姝姐。”
青年们反应不过来,几个老人家却都清楚,纷纷点头。
傅颜听傅玥说过“傅颜”的事,知道老人们口中的静姝必然是自己已经过世的奶奶。
“傅颜”的奶奶据说是个标准的日耳曼美人,而她的眼睛,细看确实泛着粼粼海水一般的蓝色。
没等她们说几句话,从楼上匆匆地走下来一个中年美妇,脸上焦急的神色在看见沙发上的傅颜之后方才平缓下来。
她几乎是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这才歉然地对着客厅内的众人笑了笑,缓慢从容地退了出去。
傅老爷子看着儿媳妇的背影,神色颇有些复杂,最后却只是叹了一口气。
厅内恢复了方才的热闹。
傅玥悄悄地追了出去。
自从妹妹回来后,母亲长年紧绷着的那根弦松了下来,潜意识里却一直害怕当年的事情再一次发生,表现在外人面前多少有一些难以掩饰的失态。
等到晚饭时分,众人围坐在圆桌旁,几家支应门庭的男人们和各自的妻子也纷纷出现在桌前,傅颜看到母亲已经恢复了往日端庄镇定的模样,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年轻人和家长们并不在一桌,除了傅琰这样已经定下接班人身份的,主桌上还有个傅颜。
她照例又接收了一圈探究的目光。
主桌上,她紧挨着傅老爷子坐,左侧则是哥哥傅琰。见她只是埋头吃面前的菜,傅琰举止自然地拿起她的碗,舀了一碗米汤放在她面前,轻声道:“先喝一碗,再吃那些。”
傅颜内心挣扎了片刻,还是小声地说了谢谢,乖巧地吹了吹,先喝米汤。
她都能感觉到傅琰的目光落在她的后脑勺上,好像成了实质一样,凉飕飕的,似乎一眼就能把她看穿。
这一个月来,傅颜一直有意无意地和傅家人保持着距离,她都能猜到他们一定觉得她的态度很奇怪,甚至可能因此颇为伤心。
比起傅家人毫无掩饰的宠爱和关心,傅颜的乖巧更像是一种无声无形的隔阂。
她从来不拒绝什么,但也从来不回应不参与什么。她并不讨厌她们的关心,却似乎也并没有接受。
显然她并不把自己当做这个家的一份子。
那声谢谢令傅琰若有所思。
他不知道坐在他右手边乖巧喝汤的傅颜心里简直快要怄死了。
傅家对她来说无异于天堂。
疏忽之间她就拥有了从前不曾拥有的一切——傅家人关心她,担忧她,她接触到的每一个目光都是温和的,每个人对她说话都是轻轻柔柔的,像是怕把她吓跑。
妈妈的怀抱是温暖的,哥哥姐姐的笑容是宽和的,就连爷爷和爸爸看她的时候,眼睛里也藏着湿润的关切。
要不是刻意克制着自己,她很想跳起来给圆桌那一头一瞬不瞬关注着她的傅妈妈一个拥抱。
但是她不能,她不能这样自私。
这一切本就不属于她。
一个月前她还在西元三千年的北部帝国阿尔泽过着她日复一日枯燥孤独的生活,一个月后她的意志却出现在另一个身体里。
在西元二零一八年的华夏,拥有了她渴望过无数次的家人以及温暖真实的身体。
讲实话,第一次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她痛快地笑出了声。
但很快,她意识到,这具身体不是她的,这些她渴望的家人也不是她的。
她在无意中成为了一个小偷,偷走了时光旋涡里另一个人的一切。
西元三千年,人们虽然还没能成功地将肉身和灵魂分离开来,但她的存在已经证明了当时人类在这一方面的科研水平。
应该是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她的意志来到了这具身体里,那么原来的“傅颜”呢?
如果这只是暂时的错乱,她不应该去打乱对方的生活,更不应该坦然地去接受那些不属于她的善意。
毕竟这些都是“傅颜”的,不是她的。
在这一个月里,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克制着自己,同时体验着这些偷来的幸福。
想想这一个月,真的是做贼一样。
甩开脑子里乱起八早的想法,傅颜能感觉到傅琰如有实质的目光还在后脑勺处盘旋,她根本不敢抬头,只能用一种极慢极慢的速度喝着汤,慢慢感受着米汤在唇舌间温醇的暖意。
这也是傅颜从前不曾有过的感受,这种美妙的感受令她的嘴角难以抑制地现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好容易吃完了晚饭,饭后做哥哥的傅琰亦步亦趋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