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大端午到了。
巫山一大早就来到爷爷家。
看来,爷爷吃过早饭后,又把龙椅搬到院子里在那里听收音机。收音机里正在放着《万丈高楼平地起》,爷爷眯着眼睛,嘴里跟着哼唱:“...天上星光日夜醒,地上五谷万物生...”右手轻轻晃动着蒲扇,左手搭在大腿上,五个指头悠悠地一起一伏,打着节拍。
看着爷爷满头头银发,巫山没来由心头一酸,不知道爷爷奶奶还能活多久,倚在院门上发怔。唉,还是趁两位老人在世的时候多多承欢膝下吧。于是,他蹑手蹑脚地走向爷爷身后猫去,奶奶正在颠颠巍巍地收拾桌子呢。看到巫山,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他把手指放到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姿势。奶奶轻轻点了点头。
巫山把双手蒙到爷爷眼睛上,怪声怪气地问:“猜猜鹅是谁呀?”巫县挨着秦岭省,这里的人经常笑话他们把我说成鹅。
“哈哈哈哈!”爷爷爽朗地笑起来,“是我淘气的大孙子山伢子吧。”
“哎,把昨天老王头送的杏子李子拿出来,昨天不是洗好了吗?”爷爷又扭头朝屋里喊了一声。在家里,爷爷叫奶奶都是“哎”一声。奶奶叫爷爷都是他老汉,老汉在这里就是爸爸的意思,准确地说是父亲。小时候都管父亲叫爸爸,长大了之后就喊老汉。而母亲小时候叫妈妈,长大了就喊一个字妈。
“好好,我把毛巾透一下就来了。”
奶奶每次看到孙子都喜笑颜开,一会儿拉过去亲几下,还要巫山亲几下她。如果真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倒没什么,关键是这身体里装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灵魂啊。每次巫山总是借故跑到爷爷边上。
上一辈子,巫山家里没水果,夏天的时候到茶场里去偷梨。一年四季都穿着一件华达呢的衣服,把扣子扣好,两个袖口和领口用茅草和书皮扎紧。傍晚时分把偷来的梨装进去,光着膀子拎起衣摆扛着回家。前世的母亲把梨子一个个掏出来,看着儿子身上被茅草划出一道道红印子,心疼地问疼不疼,光着脚丫去山上别被刺扎着蛇咬着,小心点儿莫让人看到了。小孩子偷几个梨看到了大不了被骂几句,大人要被抓到了可要开批斗大会的。妈妈一边掏着,妹妹就在旁边眼巴巴地瞅着,就随手拿一个在身上擦两下,递给妹妹。妹妹就欢快地啃起来。梨子汁顺着嘴角往下流,妹妹感觉到了,马上用手抹回去,直到把梨核啃出来。妈妈又拿一个给巫山,巫山看到妹妹又盯过来,使劲地咽了下口水说还是喜欢喝水不喜欢吃水果。说着去拿木瓢舀起半瓢水咕噜咕噜喝下去。久而久之就真的不吃水果了。
“小山,拿着呀。这孩子怎么发愣呢。”递过来一个黄澄澄的婴儿拳头大的杏子,把巫山从记忆里惊醒。爷爷叫父辈直接叫名字,管他有时叫小孙子有时叫山伢子。奶奶叫父辈就叫最后一个字再加上个呀子。据妈妈说,小时候叫过他淘狗子,家乡人都觉得名字叫的越贱越好养活,被爷爷骂了就改口叫小山了。
“奶奶,我这些天在换牙,疼得很,不能吃,你们吃吧。”
“爷爷奶奶吃不了咯。”奶奶苦笑着说。两位老人下面的牙都掉光了,爷爷上面还有五颗牙,奶奶只有两边一边一颗牙,像两颗小虎牙。
“奶奶,县城里没有镶牙齿的吗?”
奶奶摇了摇头。
“爷爷奶奶,今年腊月,我领你们去省城镶牙去。”
“好哇,”巫山这时候才发觉奶奶的牙齿说话有些漏风,“我们家小山长大咯,知道心疼爷爷奶奶咯,爷爷奶奶在享福咯。”说着爱怜地搂过巫山的头。
70年代的物质还是相当匮乏,奶奶把四季豆炒熟,毛葱,腊肉一起炒熟了剁碎,再加了些红辣椒末,用手和匀做馅儿,包面皮子是在街上的面坊里买的。三角形的包面皮,在过称之后,面坊里的人还热心地把三角其中一个尖切下来,称重量的时候,秤砣稍微往右边挪了挪,还是扬得高高的,秤砣不断往后滑。巫山想这些人可能已经知道了奶奶和他的身份,友好地冲他们笑了笑。这下,他们服务的热情更高了。一个胖大婶一直冲着奶奶和巫山傻笑,悄悄地问:“这个是巫主任家的老大吧。”
奶奶可是解放前的大家闺秀出身,含蓄略带倨傲地点了点头,也不告诉他们家里就只有一个孩子。
爷爷在家里是不干活的,奶奶开始包,巫山洗了手,也捋了捋袖子过去,奶奶马上制止:“小山乖,到爷爷那儿去玩儿。”
“奶奶,我会的。”拿起皮用一只筷子拔了点儿馅儿,熟练地包起来。
“天啊,我孙子真能干!”
爹爹二爹大爹一家子都陆续回家了。奶奶把包好的包面一个个摊在筛子里,用簸箕扣上防备苍蝇。大家伙回来也都吃了点儿米饭垫了下肚子,等巫山的父母过来。
太阳还没落山,月亮已经升起老高了。立行两口子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这个时候没什么文娱活动,一般的人家早就休息了。就这样,巫立行还戴了一顶草帽,在阮秀身后十米开外左顾右盼。
锅里的水,开了又加水,一会儿又开了。奶奶就不停地加水,锅都快满了。看到大儿子和儿媳回来,奶奶麻利地把包面下了锅。
两口子进屋叫了声“老汉、妈我们回来了”,就洗过手安安静静地等着包面煮熟。桌子上就三盘菜:干煸四季豆,青椒炒肉,凉拌黄瓜,周围是大大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