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喻:……
尽管有此一场小小的风波,石喻还是拿定了主意要做这个立论。他花了整整三日将所有的文章做完,等到一一誊清并检查一遍错字与避讳之处,确认无误之后,才交了卷,准备出考场。
到这一刻,石喻才想起,在过去的整整三日之间,他几乎没什么机会惦记大哥石咏。可是到了要出场的时候,石喻才想起,不晓得大哥忙完了他的差事没有,有没有功夫来接他——
若是石咏能来相见,石喻非常想告诉兄长,好些路他已经能一个人走了,好些困难他也有能力独自面对,可是他还是希望能与大哥一道分享,完成一件事时候那小小的一点点成就与喜悦。
石喻踏出贡院的龙门,茫然地望着候在贡院外乌泱泱的人群。他闷在号舍里三天,早已习惯号舍内幽暗的光线。此刻贡院外阳光灿烂,石咏的身影。
“在这里,在这里!”
人群中忽然想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石喻循声望去,见是李寿,忍不住心里又是一沉,心想大哥毕竟还是没功夫来看他。
可仔细一看,却见李寿是在向另外一个方向招呼。石喻循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石咏穿着常服紧赶慢赶地奔过来,径直来到贡院跟前,来到石喻面前,伸手拍拍石喻的肩膀,爽朗笑道:“喻哥儿,等急了没?大哥总算是赶上了!”
石喻觉得此刻的阳光太刺眼,令他低下头揉了揉眼。石咏却在他面前背对他蹲下,道:“来,喻哥儿,大哥背你一程。”
石喻却已经不是昔年那个从考场中出来,会虚弱到背负的少年了。可是他依旧依恋石咏那个宽阔而坚强的脊背,再加上在贡院中耗了三日两夜,的确耗尽了他绝大部分精力,此刻便没与石咏客气,伸胳膊勾住了石咏的脖子,石咏将弟弟稳稳地背起来,李寿在他们兄弟两人面前分开人群,径直往石家停在远处的车驾那里过去。
石喻由石咏背着,来到石家车驾那里。石咏将石喻背上车,一挥手抹去额头上的汗,道:“可见真是大人了,再过两年,大哥就真背不动了。”
石喻赶紧从石咏背上爬下来,道:“大哥受累了!”
石咏笑道:“这有什么?你在考场上闷这么三天,你才真的受累了。怎么样,还记得大哥以前跟你说的么,考试后要注意什么?”
石喻登时笑了起来,点头道:“不要对答案!”
其实到了会试,不再考简单的八股,已经没有什么对答案的必要了,个人有个人的立论。但是石喻刚才从贡院出来,一路上还是听人谈论,尤其是那道“朋党”题,人人都在讨论如何辨析这“君子之朋”与“小人之朋”。
石喻心想,他好像还真的另辟蹊径,走了一条旁人都不走的路啊。
但是石咏一向教导过石喻,考完一场就不要再回想,应当尽可能地放松心神,准备下一场。这时候石喻说起“不要对答案”这五字真言,登时将史论这一场都抛在脑后。
他舒舒服服地坐在大车里,转脸看向石咏,只见石咏与几日之前见过的无甚分别,只是下巴上胡茬浓重,似是好几天没能好好梳洗了。石喻便问:“大哥,你之前的差事,是不是总算忙完了?”
石咏笑着点头:“是忙完了,不过,不瞒你说,大哥可不是去忙了一件差事,大哥其实也才通过了一场考试!”
石喻睁大眼:“考试?……大哥难道前几日一直都在准备?”
石咏继续笑道:“何止前几日,为了这场考试,大哥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在赶来贡院之前,石咏刚刚随京中百官一起,将年羹尧年大将军父子送出京。
在年羹尧出京返回西北之前,石咏已经在上书房读到了雍正给年羹尧的一份谕旨,乃是张廷玉所拟,雍正看后,稍改了几字,命给年羹尧发下去。石咏的“行走”职责未变,因此也看到了这份谕旨,见其中写道:“凡人臣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若倚功造过,必致反恩为仇,此从来人情常有者。1”
石咏便知雍正对年羹尧的态度已经转变,已经由一味“君臣知遇”,渐渐转为晓谕告诫,警告年羹尧要慎重自持,不要挟功自恃,否则会“终功难”,难以作为一名功臣而终其一生。
只是雍正目前尚且只是告诫,在外人看来,年羹尧依旧位极人臣,享受着世人难以想象的荣耀。
石咏知道,他石家的这一出“私匿前朝珍物”的案件,恐怕也是雍正转变态度的原因之一。为了这一刻,他隐忍许久,一再退让,显得毫无还手之力,为的就是要麻痹对方,让对方误以为自己当真如那“石呆子”一样,只晓得一味护着家传珍宝。
只有让年羹尧亲自将给石家安上的这个罪名向皇帝和盘托出,才能让雍正看清年羹尧的本性,是多么骄横跋扈,不知收敛。而且石咏是不怕雍正知道这扇子的事——因为早在他发现扇上的秘密之时,就已经将这个秘密通过十三阿哥,告知雍正与当时还在的康熙皇帝了。
石家的二十柄旧扇子,据说指向严嵩父子一部分财富,这部分财富在严嵩被徐阶斗倒之后便被隐匿,不见天日。但石咏以为,这部分财富怕是严嵩父子搜刮的民脂民膏,既然取之于民便应用之于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