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为这事儿终于告一段落,谁知到了下午,风云突变,内务府慎刑司的一位太监找到造办处,阴着一张脸,问过石咏的名姓,便命他随自己去慎刑司走一趟。
“不干石大人的事儿……不过就是请您过去,问个话!”那位太监姓何,说起话来皮笑肉不笑。石咏听见他那尖细的声音,就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凉,十分难受。
王乐水看过何太监的腰牌,抬头看看石咏,使了个眼色,让他放心过去。
石咏却到底有些忐忑,战战兢兢地随何太监走了,穿过宫中长长的巷子,一直往北,石咏几乎已经能见到神武门了,何太监突然一拐弯,将他带到一处院落里。
石咏一进门,便见到小徐被五花大绑,正跪在地上,后面有人刑杖伺候。而慎刑司屋舍前面的石阶上,正立着几名太监,魏珠竟也在其中。
然而魏珠明显不是能做得了主的人,在他之前,还有一人,年纪比魏珠更长些,总有四五十的样子,身上穿着的太监官府较之魏珠所穿的,花色更加繁复,帽子上的花样也更多些。石咏只听见旁人称呼他,“梁总管”。
这难道是梁九功?
不管是谁,总归看起来是个实权人物,石咏无奈之下,与梁九功见了礼,低着头问:“梁总管相请,下官敢问,总管有什么吩咐的吗?”
那梁总管见他态度恭敬,便点点头,木然问道:“阶下跪着之人,可是昨夜前去侍卫处请您出面,前往乾清宫之人?”
小徐此刻被五花大绑着,口中还塞实了一条毛巾,此刻吓得瑟瑟发抖,听说石咏来了,也丝毫不敢抬头。
石咏看了看立在梁总管背后的魏珠,见对方面无表情,一脸麻木,似乎并不怎么在乎小徐。
他也没法子啊,毕竟小徐曾带他出入隆宗门,都有侍卫为证。若是他有心隐瞒,回头这个梁总管一问就能问出来。
“是此人!”石咏皱着眉头答了一句,心中着实无奈,又替小徐的命运感到担忧。
果然那梁总管从袖中轻轻抽出一条帕子,在嘴唇上拭了拭,淡淡地说:“开始吧!”
立即就有人将小徐拖下去,就在这众人面前,一五一十地打起来。
小徐嘴上堵着毛巾,没法叫出声,可是那刑杖打在人体上沉重的声音,叫石咏听得胆战心惊,压根儿不敢看小徐的样子。
他转头看向梁总管身边的魏珠,只见魏珠依旧是那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刑杖每打下去一次,魏珠脸上的肌肉似乎就跳动一次,可见心里也着实不好过。
而那位梁总管却始终若无其事地用帕子轻拭嘴唇。要命的是,眼见着那边已经打了二三十杖,这边竟然就是不喊停——难道要生生看着将人打死不成么?
石咏盯着魏珠,见魏珠已经受不住,将头别了过去。
梁总管也回过头,见了魏珠这副样子,心里也颇为得意,却依旧扭头过来看着,依旧没喊停。
石咏觉得心头有一股子火腾了起来,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不晓得宫中到底是什么规矩,他只晓得这整件事并未影响到皇帝处理政务,康熙他老人家也未因此动怒或是指责。因此慎刑司这般草菅人命,看起来不过是总管副总管之间相互倾轧而已——难道就因为这个,便要赔上一条年轻的性命不成?
早先富达礼说的四字真言,早已被石咏抛到了脑后,他突然向前迈上了一步,开口就道:“梁总管!”
动作太大,慎刑司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石咏这边转了过来。唯有那打板子的声响,依旧没有停,也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
石咏硬着头皮,刚想开口,只听身后有个人大大地打了个喷嚏:“啊啾——”
梁总管与魏珠见了石咏背后来人,都不敢再端着架子,赶紧迎了出来。
“啊啾——”
又是响亮的一声喷嚏。
石咏忍不住也回头,自然也少不了侧目。
来人是十六阿哥胤禄,手里正端着一只打开了的鼻烟壶,似是被鼻烟的味道刺激了,大大地打了两个喷嚏。
不止如此,此人脖子后头的衣领里,竟然还插着一柄扇子……
这大冷天的!
石咏实在没法儿不把眼前这人,和京里那些拎着鸟笼子的八旗纨绔们联系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八点前还有一更,祝大家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