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失了智。”鲛指指尸体。“不会有人一点反应没有,正面冲着桌角倒下。”铅二爷瞧了瞧,仇缸服帖的躺在地上,看上去整齐老实。
“除非在倒下前他已经死了。至少是失去意识。”鲛进一步推测。
“你说的这条,只能算疑点。”鲸否定着,“至少当前看来,这是一宗意外的概率最大。先,尸体没有明显外伤,其次,屋里没有他人留下的痕迹。”他对二爷说。
铅二爷摊开手,“两位当差,铅二会如实禀告老爷两位的看法。至于结果如何,铅二拿不准,更没权插话。小兵爷就快到了,请两位在外厅少歇,还可以尽情论讨。”他拍拍手,嘱咐侍女准备些茶水点心,便匆匆往内厅而去。
鲛把鲸甩在身后,大步离开执堂,在中堂的座椅上一坐,翘起腿来。鲸跟着走出,也在他旁边的位子坐下,垂着脑袋,心事重重。
“不谈谈疑点吗?”鲸抬起头,鲛目光炯炯的瞪着他。
“在我看来,并没有疑点。”鲸回答。
啪,鲛把腿放下,大理石地面出清脆的印响。“在我看来,最大的疑点就是你认为没有疑点。”鲛没打算轻易放过自己的搭档。
“这是一宗意外,我已经说了。这个结果各方面都会满意。”鲸接着说。
“满意?我们调查命案就是为了满意?你变了,还是你怕了?”鲛提高了声调。
“我…”
“查明真相,依法办案。这是公察的规矩,也是唯一的规矩。”
“我…”
“寻求满意是你的规矩,不是公察的规矩。既然你已不认可公察的规矩,为何还要继续做公察的差事?既然你已经擅自改规矩,不遵守规矩,怎么还要别人守规矩?”鲛有些气恼。
厅外有脚步声,暂时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晓家的侍女送来茶点,又默默退下。
鲸干咳一声,“我可以说话了?”鲛并不理睬他,也没有拿起点心。“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横行不端,欺市霸场,明里通过生意敛财,暗里通过暴力劫掠。他们不断展壮大,越来越多人,越来越有钱。这就是黑道。而法却约束不了他们,是因为法规无权威,公察皆懦弱吗?”
鲛不答,而是看了眼执堂外的牌匾,上面五片花瓣围成的扇形,正是花威的标志。“如果因为对方违法,你就同样用违法的手段对付他们,你跟他们也没有区别。”
“你完全误解我的意思,鲛,听我说完。我们可以认为法规是合理的,而我们公察也是尽责的。但黑道,无论哪个时代都是难以处理的棘手问题。这原因正在于对法的执行方式。”
“当黑道成为一个组织时,他们的不端行为都是由组织外围的人完成。以菊花为例,”鲸用了隐语,“收债,斗殴,砸抢,所有暴力事件是草鞋子去做,往上升级是棍子,红棍子。这些人都是街边的混混,只要有利益,随时可以大把召集。而幕后的主导,扇子,乃至堂主,绝不亲手沾血。因为间接参与,所以没有证据;因为依法办事,所以没有证据就是无辜。组织的根,你伤不到,甚至都看不到。根在,利益就在,利益在,草鞋子继续趋之若鹜。你见过地里的羌之郎吗?满身的泥球,扒掉一层,他一打滚,又是一个球。”
“查明真相,是我们的规矩。选择执行规矩的方法,是我们的权利。调查何时深入,信息何时透露,有所保留,是策略。当正确却不恰当时,我们不能选择犯错,但我们能选择不做。”
鲸喝了口茶水,“今天的事讲了这么多,此时此地却并不方便展开。但是我还不过瘾,就在跟你聊聊十年前的那个大案子吧。”
十年前。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暑月,太阳很烈,虫子叫个不停,很咋呼。那时候大湿地片区的主城还是万子湖的良心堡。堡长新上任,叫古岳云,他身边是我们的公察长银诚河。彼时两人都是四十未到,意气风。
那时的古麻在大湿地已列入禁品名单,但在民间的疯狂程度遥胜现在。有两个场景让人记忆犹新:大面积的粮地被刨去刚芽的作物种上古麻,从山上望过去满坡是红通通的颜色;不计其数的药瘾者爬在街边,从白天到黑夜在地上乞讨****。公察加班加点清查古麻摊点,但效果甚微,因为药市跟鱼市混在一起,粮食没有了,再没鱼市人真的要饿死了。
无需多言,古麻的背后一定指向的是那两条脉络,花与晓。花的势力渗入与药的兴起几乎同时,而晓是土地的主人。作为良心堡的公察之,同时也是头号智囊,银诚河拟定了两套计划,“摘花”与“破晓”。
药市的稽查之所以徒劳无功,除了药贩子在鱼市内浑如一体进退自如外,堡府内部也存在内鬼。银城河决定解决这些人,暑月初,他突然布命令,表示最近要集中公察清剿药贩。然而大家踌躇满志地等待了很久,却没有得到行动开始的命令。与此同时,府内的一些人员突然失踪,之后又被放了回来,而且个个神色慌张,怎么问也不开口。
这是银城河的诡计,他先放出消息,然后派人盯住良心堡府内的各级官吏,现去通风报信的就记下,回来后全部秘密逮捕。但他最高明的地方在于,这些人他一个也不杀,而是先进行法制教育,再随便聊聊他们家庭住址和家庭成员,问候几句诸如“希望你的父母、子女保重身体,我们会经常去探望”之类的话语。软硬兼施之下,这些人乖乖答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