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潘江跟随在北堂曜身边,少说也有十来年了,从他还在国内当那不受宠的皇子开始,北堂曜封王得早,才十二岁就被老皇帝远远打发了出去,封地不大不小,崇云十八府那块地方。结果驻旗还没三年,新皇和南朝的一场交易生生把崇云十八府拱手送给了大半出去——那一年他才不过十五吧。南朝派来“驻扎”的军队有快五万,可他城中的兵将才将将一万,黑云一朝压城战事紧迫,他那时还是个少年样子,雪白脸上沾着猩红的污秽,站在城墙上颇有些迷茫地说:“皇兄当真这么恨我?”
随着崇云十八府并入南朝版图,北廷的九王爷也被以‘祈福’之名送来南朝。
这一来,是整八年。
“主子,这永安河哪来的鳜鱼啊?”陆海的袍角扎在腰上,手里一把鱼叉,站在齐腰的河水浅滩处仔细寻觅,而潘江也是蹲在岸边守着,他身边有三四个钓竿。
北堂曜半躺在岸边大石上,一身雪白长袍松松垮垮的,他懒懒地回自己的两个常随:“有的,仔细找找。”
陆海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向来是个忠诚的,鳜鱼是好东西,北堂曜在南朝说来也算是个阶下囚身份,难能吃到这种好鱼,如果真能逮到给主子改善改善生活也不错。
“咦?这是什么?”
夜色昏暗,只有一盏马灯点在岸边,陆海隐隐约约看到了什么东西远远漂过来,大手往水里一捞——
竟然是一撮乌鸦鸦的头发!
“啊!!!!!”好歹是个盛年汉子,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差点把北堂曜吓得掉进水里去,陆海急急奔过来:“水水……水里有头发!”
北堂曜一下坐起身,吐掉嘴里的草根,兴奋地说:“捞,是好东西呢。”
陆海和潘江一脸失色,战战兢兢下水去捞,卫珉鹇还有一点儿气,奋力把自己的脑袋转过来朝着他们,一只手松松得抓着潘江的袍角,她这伤得不轻,整个人奄奄一息地:“和你们王爷说.......本宫答应他了......”说罢头一歪,整个人沉进了水里。
“啊——”陆海受了好大惊吓,潘江则一屁股直接坐水里去了!
永安河是条重要的大河,据说远远地能通到运河里去,岸边的平头百姓可不知道能不能通到运河里,只知道这永安河另一头连着宫里的大湖,是有福气的一条河哩!
卫珉鹇则觉得永安河可能生来是克她的,她火命,怕水。
溥善寺坐落在永安河西岸,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平日除了西岸的平头百姓鲜少有人来,香火也不是很旺盛,很安静。
主持慧光大师是个胡子都花白了的老和尚,刚带着几个徒弟做完晚课,山门被砰砰砰直砸,有小和尚去开,从外面奔进来三个男人,为首那个一身白衣,怀里还抱着什么,是个声音洪亮的:“大师,大师救人啊。”
这喊得没什么诚意,慧光大师走上来看这人还是个熟面孔——是在护国寺‘祈福’的那位北廷王爷,护国寺的方丈说来和慧光还是师兄弟,他与这王爷算是有几面之缘:“阿弥陀佛,王爷夜半而至,是......”
北堂曜一身白衣微湿的,手下两个更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但是笑得挺开怀:“大师,溥善寺的福气到了。”
他怀里抱着玄衣纁裳,从里头漏下来一只玉白手臂,慧光大师看得一惊:“这......”
卫珉鹇打小是个身子好的,和她那些个姐妹孱弱样子不一样,她会一些防身武艺,不多,撂倒三四个大汉不是问题,所以这还是她长到快十五岁头一回受这么重的伤,身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又被河水泡了大半个晚上,血都流不怎么出来了,整个人浑浑噩噩地开始发高烧,眼看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慧光以前在大庙的时候就是司药的和尚,赶紧使了药来喂,只是身上的伤口也要包扎上药,整个溥善寺都是和尚,他们三人也是男子,他倒是为难了,北堂曜歪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小王去请一位来,万请大师慈悲,别让她就这么死了。”
下半夜几人才回来,带回来一个身手矫健的女侠客,这女人是个冷面的,给卫珉鹇换了衣裳上了药,话都没多说就走了。
北堂曜背着手站在天王殿外,忙碌了一宿,天边已经微微发白。
“怎么又没死啊......”
陆海捧着姜汤呼噜噜地喝,心说他们家主子怎地老是诅咒这六殿下去死呢?
关键是,既然要她死,又为啥老救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