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加林拿着照片仔细地看, 为保万无一失她可是亲自把那和尚送到了车站的, 他没去杭州还被抓住了又被拍了照片,照片还这么快洗了出来, 这事情发展得怎么这般迅速。她心里琢磨着, 嘴里说道, “我倒是见过几个和尚。可这和尚们不都长得一样么?我实在看不出区别。这个和尚有什么特别之处么?值得你给他拍照。”
“你认不清他,他描述你却是十分精确的。”
她这几天因为牙疼说话不灵便,为了把话完整无缺地送到人家耳朵里, 吐字都是很慢的, 可这会儿却加快了语速, “我也不是自夸,在街面上做生意久了, 有认识我的,也不稀奇。” 她从茶几上的牛皮袋子取出了一块枣糕, 掰了一点儿放在嘴里,随便问道,“这人跟你说了什么?”枣糕松软,是她这几天为数不多能轻松下咽的食物。
“既然你不认识他, 说这些也就没意思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他看了一下表, 作势要起身,“既然这样, 就不叨扰了, 我还得赶明天早上的船。”
“不是下午吗?”说完她恨不得扇自己一下。为掩盖她的失误, 她把枣糕掰了一半,递给他,“这点心不错,要不要尝一尝?”
“不要再装了,这几年这么装一定很累罢。”
此刻她好像没听见似的,认真检视裙褶上有没有掉的点心屑子。她为了骑车,穿了件柠檬黄的百褶裙。
“有没有人跟你说,你其实并没有演戏的天赋。”
“我说了,你会信我吗?”她扬起头来看他,交叉的手指尖都是红的。
“你倒是说说看。”
“你不信的话,说起来也没意思。”
“好,我愿意去相信你。”
“如果我说明天不宜出行,你信吗?”
“你不会告诉我这几年你自己闭门学了阴阳八卦吧。你未免也太不坦诚了。”
“你是想让我起誓吗?”一道闪电划过,她透过玻璃看得分明,接着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接着便是听到了一声响雷,她在沙发里缩了缩。她不禁想起那个和尚的话,虽然他完全不可信,可他在中元节这么说自己,终究有点儿不舒服。
“都过去两年了,你还是没有出息一些。”他不知怎么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一桩事,许是因为长大了再也没涂过痱子粉罢,她在他脸上乱点,第二天竟然过敏了。不过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整个晚上,她都用被子蒙头,可不过只打了两次雷。
杜加林觉得他的指责也不无道理,她确实没什么出息,尤其在这种天气下。
“你既然这样害怕,更不应该在雷雨天说谎话。那封信也是你写的,你想得这么周到,可为什么那天不换件衣裳呢?”门房说他来送信的是个穿天青色长袍的小个子男人,虽然粘了一撇胡子,但看起来还是很秀气的。
他的记性竟然这样好,她不是没想过换别人去送,可到底不放心。
就在她想着说辞的时候,只听他说道,“我想,你这样一个人,实在不适宜掺杂到政治中去。”
杜加林此时完全蒙了,他难道因为那封信想到了那方面,可她不过是乱世中力求自保的小人物,哪会有这般野心。
“国内你还是不要呆了,或许去国外会好些。这个我倒是可以帮忙”
“你误会了。”半天她终于挤出了一句话,是用希腊语说的,仿佛作文里的第一句,势必要引起人的注意。她蜷缩在沙发里,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黄酒,酒已经比先前凉了,她并不看他,只用一只筷子去拨上面的话梅,她好多次想把事件从头到尾告诉他,在梦里无数次想过那种场面,他怎样地不相信,她怎样歇斯底里地用尽想法使他相信,她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如何阴差阳错,自己也是一个受害者,她努力让他相信她对他完全不会有任何损害。好几次,她都被他的冷漠给惊醒了。可能是牙疼的缘故,可能她毫无讲故事的天赋,明明是很匪夷所思、骇人听闻的事情,到了她嘴里却成了最淡然无味的白开水,她钉着自己裙子上的褶子,这一层层的裙褶都比她嘴里说的事件有起伏。
她把自己的身份以及围绕这身份发生的变化简短地介绍了,又为了证实她自己,说了几件当时人不很知道的秘密。接着她话头又转到了明天,不厌其烦地讲了那桩事故,劝他千万不要出行。
傅与乔刚开始还以为她在说笑,这事情越说越荒谬,他却越来越相信这是真的了。
她受不了这沉默,快速抬头地扫了一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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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然后又重新低下头去,她说,“如果我说的是假的,那天打雷劈好了。”她虽然深信自己是真的,但还是唯恐一个雷劈下来,此刻她的身体又往沙发里蜷缩了一下。
怕什么便来什么,又是一声雷鸣,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还没等这雷打完,她便急忙为自己辩白,“我说的是真的。”雷声很大,把她的话完全淹没了,他只看见她的嘴在动。
她感到自己的脸上冰凉,原来是他的手覆住了她的耳朵。按理说打雷时捂耳朵是应该闭嘴的,她想,他这样是在暗示自己闭嘴吧。她于是沉默,他的手是冷的,可她却从耳根升腾出一股热意。
等窗外只剩下淅淅沥沥雨声的时候,他的手离开了她的耳朵。
她继续说道,“你应该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