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郎面前,明智光秀总是十分坦诚。
这并不是什么一见面就被三郎的人格魅力所影响,而是明智光秀头脑清楚地知道,在他选择来为三郎效力的时候,他就已经陷入了随时可能失去性命的险境。
三郎确实是靠他自己的能力才从尾张的织田庶支变成了足以争霸天下的大名,但若没有明智光秀赠与他最初的资本——胜幡织田氏,三郎想从一介白身熬到现在这样,还不知道要多花多少年头。
甚至比起起白手起家来说,来自他人馈赠在三郎的势力越发强大后也变得越发危险,只要明智光秀再度以“织田信长”的身份出现,迎接三郎的就会是织田家的分崩离析。即使之后能在织田家的内乱中取得胜利,也必然元气大伤,三郎一直以来的声誉也会被“谋夺他人身份”的小人名声取代,沦落为比松永久秀更加恶劣的、处处受人提防的存在。
倘若阴暗一点,明智光秀再度偷天换日,与三郎换回原来的身份并对后者进行诛杀,这也不是绝无可能的事——他确实一度用回了三郎的身份,并且用这种身份去面见了天皇!
他们原本应该是对立的立场。只要明智光秀对于三郎目前的权势有那么一点的不甘心,只要三郎对明智光秀有那么一点的不信任,眼下的两人就绝不会是和谐共处。
清楚地知道自己对三郎的威胁到底有多大,明智光秀才从未放松过警惕,将自己的脸贸然暴露在人前。也同样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威胁,明智光秀才会在面对三郎的时候格外坦诚。
因为他本身已经站在了三郎的统治里能容忍的底线上。
对不动行光的试探也好,各种胆大的猜测也好,他仿佛不知道忌讳为何物,轻而易举地就能说出口。在注视着三郎清透纯粹的双眼时,他的神情既严肃又沉痛,情真意切地为三郎担忧着。
“咦,原来小光和不动的关系已经变好了吗?明明一开始相性超不好的样子。”
三郎当即对着明智光秀惊叹道,之后又改以理所当然的口吻肯定地说道。
“说起来小光的人际交往也相当厉害啊。能做到这一点好像也没什么让人奇怪的——不过还是要夸奖才对!”
……而三郎的重点也不出意料的跑偏了。
大概也只有三郎这样的性格才能心无芥蒂地接纳明智光秀为家臣,而不是如战国时代常见的大名们那样,直接铲除对自己威胁甚重却又毫无保护自己能力的人了。
已经习惯了三郎偶然的不看重点,明智光秀也只是深深地叹出一口气,重申了一遍:“我刚刚是在说,刀剑们可能对你不利啊。”
“这个我听到了啦。”三郎目不转睛地看着明智光秀那张与自己一样的脸,仍然坚持地将重点放在无关紧要的地方上,“小光是怎么和不动改善关系的?”
明智光秀只能选择先满足他的好奇心,无可奈何地答道:“我给他看到了我的脸。因为我和你的长相……问题,所以不动行光没办法对我下手,也就自然有了改善关系的可能。”
虽然说是有了改善关系的可能,实际上不动行光还是对明智光秀提不起一丁点好感就是了。
听到他这样的回答,三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因为脸吗——被男孩子这样看重,总觉得好奇怪。完全高兴不起来。”
好奇心得到了满足,三郎也就在明智光秀无奈又习以为常的眼神中,如后者所愿地将关注点落在了他的话中含义上。
“那小光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这样认为?”
“从一开始就觉得奇怪。”明智光秀说道,“只是最近才确认了——不知道刀剑们什么时候回来,大概不能详细地说给你听。简而言之,我去猜测了时间溯行军的做法,然后得到了不动行光的肯定。”
他对着三郎笃定地开口道:“刀剑男士并非想要保护你,仅仅是想要保护他们预知的‘未来’。”
鹤丸国永与一期一振听到的,甚至身为当事人的不动行光被询问的,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实际上作为问话人的明智光秀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清楚地知道刀剑男士们对他具有并不明显却十分严重的排斥。这种排斥并不能阻碍他为三郎效力,也不能妨碍他的生活,但这种疏远的关系也直接导致了明智光秀并不确定自己能从刀剑付丧神口中得到真实的信息。
以他的才智,自然不可能把握不住某位刀剑男士的内心。可刀剑男士也并非是单独面对他——毫无疑问,这群刀剑男士彼此之间或是存在特殊的联系,或是付丧神们的排外心理,在岐阜城内为三郎工作的同时也形成了目标一致的小团体,在面对明智光秀的时候不至于全部隐瞒,但必定会有意识地保留部分内容,这部分内容也是被他们统一决定为必须隐瞒的。
就如在他们内部已经众所周知,却在不动行光说出口之前没有一个刀剑男士会在他与三郎面前提起的“本能寺之变”。
明智光秀终归也是凡人,无法做到甄别刀剑男士每一句话的真假。刀剑男士们并不擅长欺骗,然而他们生活的地方是战国时代织田家的本丸,也就注定了即使说的是真话也不会被人毫不迟疑地相信——审神者从始至终都让人难以理解的思维方式除外。
彼此之间毫无信任可言,相比之下不动行光初时的行为虽然引人注目,但对明智光秀却是最好的突破口。
他想要知道的,是“刀剑男士”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