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鲸船的轰鸣声逐渐远去了,想必已经开始了孤独的航行。格斯特静静地闭着眼,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等待无边黑暗的降临。
“魄公子……你醒一醒……是我……求求你,不要死……至少留下来……陪我一会儿……看我一眼……就一眼。”
可他的黑暗却有些不太安静了,他听到一个女子焦急却悲哀的声音。
有些陌生,却又有些熟悉。
文人墨客笔间,人之将死,以往的事会一页页从眼前流星般划过,留下转瞬即逝的光影。格斯特却没有这样的感觉,他只感觉痛苦与意识在一同逐渐流逝,然后软绵绵地陷入寒冷却又不再有温度存在的黑夜里。
可当他渐渐听清女子的抽泣与呼喊的时候,他的弥留世界却亮了起来,他落到了一个有光的世界,温暖还有怀旧的芬芳。
“魄公子,今晚……今晚……”古色古香的吴地书房里,分离了好久好久仅在梦中才再出现过的一缕倩影又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了他面前,她面颊微红,低眉含羞,不自觉地绽放着魅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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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要写学院的论文。”当时的他还很年轻,没有经历过岁月打磨的幽默,却有着靠实力单身的滑稽。
“你……讨厌死了……”倩影恼怒地别过脸,看上去却依然娇艳可爱。
“年轻人不要一天到晚发情,多读读书看看报下下象棋多好。”
“你说的明明是老年人的活动,才不是年轻人呢?还有,我才不是发情,我……我喜欢你不行么?”倩影驳斥。
“你上午才刚和魂公子说过同样的话。”当时的他幽幽地说。
“我两个都喜欢不行么!”
“可以,你那么好看,喜欢全天下都行。”他忍俊不禁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的脸却刷得一下又红了。
格斯特感觉到眼眶湿了,热热的,他本还奇怪,一向擅长苦中作乐的自己怎么也会哭,但很快他发现不对劲了,因为明显有温热的水滴到他的眼帘上。
无力地斯特看到了他幻梦中的倩影,一袭黑衣,妩媚依旧,只是一双婆娑泪眼和悲戚的面容,让他不免心里抽动。
微微偏过头,依稀是死灵院南郊的草地与海潮,原来,他真的见到了故人,他感到的温暖,其实是故人的怀抱。
“你是……”格斯特能够感觉到有灵力温和执着地关注进他的身体,他也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无法阻挡,可他又刚好能借回光返照的力气开口说话,“不好意思,我忘了你的名字了。”
“你个……我叫阴胧雪,你们给我取得名字,你怎么忘了!”霜月夜抽泣着说。
“抱歉,我蠢,笼中鸟的名字倒过来……你怎么来了……不对,重逢不应该这么说……”格斯特忽然回想起了什么。
年轻的他曾经举着一本旧书给阴胧雪笑着讲故事:“少年重新遇到少女之后,非常激动,他说‘你好,好久不见,你长高了……不少’,哈哈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
“毫无情趣,愚蠢,无聊,白痴!”倩影白了他一眼。
“别生气么,等我们久别重逢了,我也那么对你说。”年轻的他果断表示。
格斯特努力挤出笑容,尽管看上去勉强而苦涩:“你好,好久不见,你长高了……不少!”
霜月夜也想起了旧日的画面,忍不住笑了起来,可紧接着,笑容又转回了悲伤。
格斯特不想看到故人哭,这样他也很难受,心里泛酸,当看到阴胧雪片刻的笑意,他却感到温暖。
可他快死了,最后的一口气都要离去了,他很想比个鬼脸,曾经的故人看到他的鬼脸总笑,可他的手抬不起来,他的思绪在黑暗的边缘飘忽了一下,决定用翻白眼代替。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翻个白眼,想必阴胧雪也会像往常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一样,笑起来吧?
于是,他尽力把白眼翻上去,可惜,在他的力气送到眼帘上的前一瞬,他便咽了气。霜月夜只看到格斯特的眼睛往上抬了一下,然后便再也不动了。
曾经的死灵院院长,亡语贤者格斯特,佯装灵侯强者,实则灵君强者,在与死灵院地脉连通的情况下,拥有灵宗实力,他阴谋算计迭出,一手导演了非生非死之国的灾劫,屡次击败讨伐的正道,收复艾斯卡姆死灵院旧地。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失去一切修为,连肌肉力量都衰弱至极的他,在翻个白眼逗人笑的努力里收获了可耻的失败。
阴胧雪没有笑,霜月夜哭了。
……
秦渊睁开了眼,然后他的眼角也渗出了一丝温暖的湿润。情绪的感染力渗透了域外天魔,无论他化身为何,灵魂经过了那么遥远的跃迁,都无法摆脱悲伤的追逐。
阴胧雪赢了,她让秦渊抛却了舰队成员的安危于不顾,陪她沉溺于往事,见证了遥远故人的逝去。现在再睁眼,还来得及么?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陈旧木条的天花板,盖在身上的鲜红棉被温暖而舒适,当他茫然地坐起身时,看到的是先前与她对砍了一个世纪,啊不,对砍了很久很久的红玛瑙号船长,她翘着二郎腿非常张扬跋扈地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凝重地盯着秦渊。
“什么情况?”秦渊望着对方,开门见山地问。
“你掉海里去了,我们把你捞起来了呗。”她如是说。
“我的房间不是这样的。”
“这是我的床。”
“……你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