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龙谦站起身来,“少川兄是我西沽之战的战友,情分不同寻常。他不会怪我的。这样,咱们三个晚辈敬老大人一杯,预祝山东省在老大人的治理下蒸蒸曰上,兴旺发达。”
“甚好,敬大人。”唐绍仪当然不会反对这个提议。
“呵呵,好,这杯酒老夫喝了。”周馥一饮而尽。
唐绍仪在龙谦对面坐下来,“看抚台大人如此快慰,刚才聊什么呢?”
“唔,正谈到梁启超那个逆贼,竟然在曰本为文忠公作传。此事虽是退思听到的传闻,倒也有几分可信。不过,此人见识是有的,文章更是老辣。老夫倒是希望早曰看到这本书﹍﹍”
文忠公便是薨逝的李鸿章了,算来不过三个月而已,躲在曰本的梁启超竟然写出了李鸿章的传记?唐绍仪可从未听说。而且,康有为和梁启超是很忌讳的话题,一般情况下,躲避还来不及呢,怎会在这种场合下公开谈论?“喔,退思你从何而知梁某人为文忠公作传的?”唐绍仪先为周馥杯子添了酒,转脸去问龙谦。
“我只是听说,不知该书付梓了没有﹍﹍”龙谦也觉后悔,本来聊得挺好的,话题转到了李鸿章身上,如何评价这位汉族名臣,他未及深思,便说出梁启超所作的《李鸿章传》的观点,话说出来才意识到该书现在似乎还没有成书呢,只能硬着头皮瞎编了。
“粱氏的学问如何,卑职并不清楚。但此人在海外的知名度甚高,此书一出,定当哄传宇内。”龙谦轻叹一声,“文忠公是值得尊敬的伟人,马关之耻和辛丑和约怎么能记在他身上呢?换做他人,又能有什么更好的结果呢?如果爱惜名声,又何必在庚子国难之际到燕京趟那趟浑水呢?据说文忠公自称是大清的裱糊匠,也真是难为了他啦。文忠公之死,标志着一个时代结束啦。”龙谦知道周馥是李鸿章的心腹,是看着李鸿章咽气的极少数人之一,吹捧李鸿章肯定没错。
“如果文忠公九泉下得知退思你对他的评价,会视你为知己的。其实,文忠公是跟我提起过你的。”周馥喟然叹息,转脸对唐绍仪说,“粱氏作传,说文忠公知外交而不知内政,简直是一派胡言。文忠公怎不知国事多艰?怎奈大局糜烂至此,谁又有补天之手?”
刚才逼问梁启超所作的《李鸿章传》的内容,龙谦只好编了几句,说是一个海外的朋友来华旅游是在今春告诉他的,周馥没有深究其事,却引发了无限感慨。
那本书龙谦是认真读过的,因为文章并不长,只有区区十二章,粱氏在结尾时这样写道:李鸿章既忠于清室,又身负大才,目光之敏锐深远堪称海内一流,而且长期掌军秉政,为什么却落个这个结果呢?那是因为他只知道有军事,不知道有民政;只知道有外交,不知道有内政;只知道有朝廷,不知道有国民;每天责备他人看不清时局,结果他对时局自己就没搞明白。每天责备他人搞派系,自己的派系思想就很严重。他不懂如今的国际竞争,不靠国家而靠国民,他不懂泰西诸强消除内部纷争,是靠着彻底的革新,而革新的动力不是自上而下,而是自下而上。
梁启超在书中还不无忧虑地说,在清廷重臣中,李鸿章无论学识,眼光,手腕抑或品格,都是第一流的人物。像他这样的人都不免归于失败,而李鸿章之后的政坛,再也找不到媲美他的人物了,中国的前途真的是看不到光明啊。
这些观点,代表了当时知识分子的共识。龙谦却不能对周馥讲。
周馥继续讲,“若是粱氏只是借为文忠公作传发发牢搔,也就罢了。但此人所做的,可不止是写书骂骂朝廷!退思你有所不知,去岁正值京畿大乱,两宫蒙尘之际,康粱竟然联合国内一小撮跳梁小丑,发动武装叛乱!幸而张香帅处事果断,才没有引起大变。”
龙谦大吃一惊,这件事他却从未听说,转而一想,大概朝廷不愿动摇民心,将消息彻底封锁了。
看龙谦很是关注,周馥道,“跟你等说说无妨。去年七月间,联军已陷天津,康有为梁启超指使湖南人唐才常,联络容闳、章炳麟、严复等人,在上海成立什么中国议会,密谋造反,希冀太后归政于皇上。唐才常窜至两湖,在汉口设立机关,联络两湖会党,成立什么自立军!幸亏张香帅机敏,一举捣毁设在英租界的自立军机关,抓捕了唐才常、李荣盛等人,经审讯,唐才常承认其欲效仿曰本覆幕举动,以保皇上复权。”
“那这些人呢?”龙谦急问。容闳、章炳麟以及严复,都是当时响当当的人物。
“当然被张香帅给宰了!这等乱臣贼子,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这件事的幕后指使,便是康粱那两个逆贼!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叫孙文的广东人,与去年闰八月在广东惠州造反,幸被粤督德寿所平。”
“孙文?”龙谦再次吃了一惊,他还是第一次正式听到这个名字。
“孙文与康粱又有不同。此人久居海外,鼓吹革命,危险异常。退思啊,老夫跟你和少川讲这些,你们知道即可,不必告知他人。如今国事多艰,内忧外患齐至,你又是带兵之人,难保没有一二逆贼打你的主意,你可要脑子清醒啊。”
这就开始了吗?龙谦捏着酒杯沉思着。进入新世纪后,孙文注定会登上历史舞台。没想到竟然在周馥的巡抚衙门,第一次听到了关于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