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清帝国皇权格局骤然变化中,第一个感到恐惧的当属袁世凯。他现在很羡慕远离朝廷令中枢鞭长莫及的龙谦了。
光绪和慈禧先后死去,以载沣为首的年轻皇族反复掂量,决定先除掉袁世凯,再解决龙谦。
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也是维系爱新觉罗氏统治权的唯一选择。换做其他人也是一样的结果。
铁良等人明知载沣处置袁世凯带有为他那位受尽凌辱不明不白死去的皇兄报仇的意味,但这个次序却是正确的。
朝廷面临三个汉人的威胁,第一个就是身居军机大臣要职的袁世凯。拿银子喂饱了那个吃里扒外的老混蛋奕劻,京畿陆军将领及数省督抚都是他提拔,不干掉此人,朝廷永无安宁之日。第二个当然是龙谦,虽然他从前年底连续扑灭了南方革命党的武装暴动,但广东山东连续爆发的危机,足以证明这个被太后一手提拔重用的海外归人也是个包藏祸心的坏种!但其手握强兵,远离朝廷之控制,除了遣死士谋刺,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押后处理。最后就是孙文黄兴的革命党了,谢天谢地,这帮人连续遭受失败,已经伤筋动骨,估计暂时掀不起什么大浪了。
想明白步骤,载沣开始谋划袁世凯了。他指示自己的授业恩师李殿林主笔,写了一份准备将袁世凯置于死地的谕旨,其中“包藏祸心”“图谋不轨”等措辞显示出载沣对袁世凯的刻骨仇恨。但是,谕旨必须经军机处同意才能颁布,这也是朝廷的程序。军机领班奕劻立即表示反对,奕劻说事关重大,必须再加审度。实际就是反对。
载沣找了他的嫂子——地位骤然提高的光绪皇后隆裕太后,才貌均极为平庸的隆裕太后虽与光绪没有多少夫妻之情,但也为光绪感到憋屈。于是招来奕劻当面询问,奕劻对抗的办法就是长跪不起,一言不发。隆裕太后很生气,转而找张之洞。张之洞本来就是慈禧用来钳制袁世凯的棋子,但张之洞对隆裕说,对于袁世凯,可以革职,杀之不妥。他讲了理由,新帝登基,轻于杀戮,于政不利。张之洞背后的台词就是担心北洋军发生兵变。
载沣虽然报仇心切,但为人并不糊涂,于是以军机处的名义秘密致电北洋军汉族将领。他没有问袁世凯的铁杆段祺瑞冯国璋。而是问了第四镇统制吴凤岭、第六镇统制赵国贤。两人很快回电。“请勿诛袁!如必诛袁,则先请解除臣等职务,以免士卒有变,致辜天恩!”
载沣只能退让了。于是。事前拟好的措辞严厉的谕旨,最后被修改成了这般模样:“军机大臣外务部尚书袁世凯,夙承先朝屡加擢用,朕御极后,复予懋赏,正以其才可用,俾效驰驱。不意袁世凯现患足疾,步履维艰,难胜职任。袁世凯着即开缺。回籍养疴,以示体恤之意。”
袁世凯一条腿受过伤,走路有些地不平。如今竟被说成步履维艰,不能上朝了。
1909年元月2日,命袁世凯回家养老的上谕正式发布。
上谕发布的第四天。袁世凯黯然离京,带着家眷登上了去往天津的火车,在前门火车站送行的只有学部侍郎宝熙、礼部郎中端绪(两江总督端方之弟)、宪政编查馆候补京堂杨度等寥寥数人,景况是够凄惨的。袁世凯在天津小住数日,便启程回了河南老家彰德北关外的洹上村,在那栋原属大盐商何炳莹的豪宅里做起了寓公。
从朝鲜出名,一路扶摇而上位极人臣的袁世凯暂时淡出了历史舞台。
顺利打赢了“袁世凯战役”,极大地提振了载沣们收归军权的信心。现在,载沣们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对付最后一个大威胁龙谦了。
时间慢慢滑入1909年的夏季,在各地为开国会,加快立宪步伐争吵不休时,朝廷终于决定解决龙谦问题了。
中枢的思路还是找龙谦茬子,然后就势免掉龙谦的军职。
但这个茬子却不好找。龙谦率军南下,连续平定了湘赣及两广的叛乱,龙谦部实实在在为清廷立下了大功,而且是野战功勋。满清以武立国,本来极为重视野战功勋,在太平天国之前,消灭几百人的土匪都是了不得的大功绩,但太平天国和之后的捻军是祸及全局的大乱,因此造就了湘军和淮军割据天下和中枢受制于地方的局面,一般的战功就有些拿不出了。假如提前一百年,龙谦的功劳绝不是一个三等伯而已。
但现在不是找功劳而是找过失。最大的过失当然是轰动一时的十九协杀俘一案,但那是第十镇的问题,如果将第十镇的问题归于龙谦名下,那就等于承认龙谦对于第十镇有指挥权。袁世凯虽然离开了,但对第十镇的渗透工作被陆军部尚书铁良亲自接掌,铁良当然不愿“自毁长城”,于是,找来找去,又将惠州血案翻了出来,准备从王明远入手,然后连及龙谦。
载沣不同意这个法子,“此法定会贻笑天下。第十镇分出后,龙谦不足虑。关键在山东,良弼连续奏报,山东巡防营第一根本无法控制,第二实力极为庞大。良弼奏报,上个月未经其许可,宁时俊擅自发起规模庞大的演习,除驻扎在德州一线的叶延冰部,山东军动员兵力超过了万人!尤为可虑的是,他们可以迅速召集业已复员回乡的老兵归队,并且预授了番号!”载沣说到这里深有忧色,“山东事实上已经独立了!几年里,朝廷根本不知道山东的真实情况,杨士骧该杀!山东的大员们统统该杀!据良弼估计,山东军实有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