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3日,黄昏。视察部队的孟恩范中校踩着战壕里的稀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监视哨湿漉漉的铁护板闪着黯光。战壕就修在沼泽边上,前面是大片的赤杨林,尽管已经仔细搜索过那片林子,但孟恩范总是怀疑敌人就潜伏在林子里。
他离开了前沿,回到了镇子上,在团部屋前站定,湿淋淋的手指在雨衣的衣扣上滑动着,终于将雨衣解开脱了下来,抖落水珠,飞快地在门边的一堆干草上擦了擦沾满泥浆的长筒军靴,然后推开了门。
“你回来啦。”一个敞着上衣的军官从床上抬起身来,打了个呵欠。
“回来啦。这个鬼地方,都要让人发霉了。”孟恩范走到木板桌前,剔亮了马灯。
“怎样?”73团团长赵欣上校套上了自己的长筒皮靴。
“大伙儿都憋坏了,伙食又差。”孟恩范将军帽甩在桌子上,“我刚才见到军里的石参谋长了。”
“他来咱团了?怎么不来团部?”
“在2营晃了下,接了个电话就走了。他说命令马上就来了,让我们做好准备。”
石年奎是9军参谋长,他的话带有权威性。赵欣立即摇通了师部的电话。
“是,立即到师部。”赵欣接受了命令,“我去师部开会,大概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赵欣走后,孟恩范点起一支烟。坐在赵欣带着体温的床榻上贪婪地抽着。算算距离给家里的上一封信发出的时间已经过了七天,该给老婆写封信了。找出几张邹巴巴的稿纸,抓过一支铅笔动手写信。却没有什么可讲的。临别之时,他那位泼辣豪爽的东北媳妇一再叮嘱他,一定要常写信来,虽然孟恩范很是思念妻儿,却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话可写。这里一切都缺,连稿纸都是从国内带来的,想起在国内的日子。觉得什么都好,什么都值得留恋。
他是从农垦1师抽出来加强给9军的。职务是团助理参谋长。对于他的军衔,这个职务显然低了。为了加强远征军的军官储备,北方军区从两个农垦师抽调了一批军官和抽调的大批俄语翻译配属给了远征军,但这些来自农垦师的军官基本没有获得实际的职务。特别是第一批出国的第9军这个战备值班部队。所有的岗位都不缺员。他们这些参加过开国之战的“老”军官大部分担任了各种助理职务。
说穿了,要等一线军官出现伤亡后,他们这些预备军官才有指挥部队的机会。赵欣出于对孟恩范这位出身元勋团军官的尊重,一直让他这个助理参谋长跟自己住在一起。孟恩范也没什么具体的任务,每日间就是下去视察和熟悉部队而已。除了恶劣的气候和不合口味的伙食,日子其实过得很悠闲。
9军是在7月上旬陆续登程的。乘坐俄国人的军列从远东出发,经过一个多月的漫长“旅途”,在8月中旬陆续抵达俄国西南战线。庞大的后勤物资都是从中国启用的,但粮食只带了一个月的份额。到了前线后便由俄国供给了。9军在抵达前线后没有来得及休整便接到了远征军司令部的命令,没有向西运动以便接管一段战线,而是向南转进集结于切尔诺夫策附近。那位有才华的俄军司令官勃鲁西洛夫准确地预判出对手准备打击罗马尼亚人了。这支在他看来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中国部队是他手里最具实力的预备队,必须提前做好部署以备投入到最关键的地段。但提前抵达前线的叶延冰认为部队必须全部集结后方可使用,这是波士顿会议及范德平在彼得堡与俄国最高当局议定的内容。调往相对平静的罗马尼亚——乌克兰边界整训是可以的,但绝不能一个军一个军地拆分使用。
勃鲁西洛夫答应了叶延冰的要求。其时德国人策划的针对罗马尼亚的闪电攻势尚未展开,勃鲁西洛夫并不太着急。而且9军及后续到来的5军确实遇到了不少的麻烦,主要是燃料的严重缺乏和伙食问题。远征军配备了大量的汽车。都是从各军区抽调的,汽油却需要俄军供应。俄国人似乎没有相信华军部队竟然配备了如此多的卡车。使得油料供应出现了问题,而且伙食也不好,使得部队怨声载道,令各级指挥官头痛不已。
俄军的伙食严重缺少蔬菜。香肠和油脂在俄国士兵眼中是一等一的美食,但却不是中国官兵喜欢的。黑麦面吃着也不舒服。饮食习惯的不同给部队带来的麻烦还在其次,9军及5军抵达集结地域后,连日的阴雨将这个精锐军泡在了泥水里,只有少数部队可以住进民居,大部分部队依靠帐篷或者在战壕里挖掘临时住所。因为油料的不足(俄军答应足额供应汽油),适应性训练也无法展开,俄军指挥部提供的地图过于粗略,连大一些的居民点都没有标出。秋季已经来临,夜晚的温度下降到5度左右,好在部队已经带足了冬装,但连绵的秋雨让部队的运动及生活困苦不堪,官兵们渴望着行动,特别是基层的士兵们,盼着早些离开这个讨厌的地方。
“老孟在哪,团长呢?”巡视部队的团参谋长常福民少校也回来了。
“他去师部开会了。可能要动了。”
“谢天谢地。昨天又病倒19个。再蹲下去真要发霉了,现在我倒盼着冬季早些来临呢。”常福民向孟恩范讨了支烟点上了。
“没办法,看来要在泥泞中打仗了。也不知我们第一仗的对手是谁。”
“八成是奥国人。据说他们比起德国人差得多。”常福民使劲吸烟。红红的烟头在昏暗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