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绍辉倒了两杯水,分别放在放在施诗和卢煜城的面前。他复倒了一杯,放在施诗对面的桌子上。然后拉开凳子,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他向后仰了仰自己的脖子,尽可能的让它舒服一点,“你刚刚扔出去的那把匕首是你爷爷的吧。”
“没错。想不到啊,你竟然还能记得。”白皙的面上掩盖不住的讥笑。
“你是不是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贪图富贵抛弃糟糠之妻所造成的。”他缓缓开口,声音波澜不惊。
“难道不是吗?”施诗觉得好笑,却又耐着性子继续交谈下去,她想听听他接下来会为自己找什么样的烂借口。
施绍辉呷了一口杯子里的水,又厅内的黑白相框,开始长篇大论:“你高考失利,想复读。我没同意。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怕你承受不住复读的压力。你刚上大学那会,你爷爷突发脑血栓,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去给他交了住院费。我当时所在的工厂正好经济不景气,为了减少开支即将要裁剪员工。”
说到这,施绍峰停了一下。蜡黄的脸上浮现一抹酸涩。他点燃一根香烟,放到嘴里吸了吸,一团烟雾随即从他的鼻子里缓缓吐纳出来。“我那时天真的以为,我在厂里待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的贡献,裁员这种事怎么也不会轮到我头上了。我便没去理会,每天工厂、医院两头跑。可最后裁员名单上第一个出现的就是我的名字。我不可置信的跑去质问厂长,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微笑着跟我说:‘绍辉啊,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但你要知道,现在的社会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厂里金融危机这么危险的时刻,你竟然都不知道送送礼,贿赂贿赂上司。’他指着身后形形色色的礼品,‘你看看,这些人可比你懂事多了。这些我拿去变卖,可以换取一定的金融,去填补厂里经济上的损失。你倒好,和我玩起了两袖清风的游戏。哪怕你只是拿筐鸡蛋,送包茶叶,这都是好的。可你,连个屁都没给我。由此可见你并不懂得变通啊,不懂变通的人自然不适合继续待在这里了!当然了,你毕竟这些年也为厂里做了不少贡献,作为补偿我会让会计多给你半个月的工资。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施绍辉冷笑着又抽了一根烟,“我到现在都能清楚的记得他那副丑恶的嘴脸。没了工作,请不起护工,我就自己去照顾你爷爷。百密一疏,你爷爷虽然生病了,但脑子还是非常清楚的。这样一来,他便看出了端倪。一家人的基本生活开始都靠着你妈那点工资死撑着,很是拮据。有一天晚上,你爷爷跟我说:想吃馄饨。那时候医院的食堂已经关门了,我见你爷爷情况稍微好转了,也没多想,兴冲冲的出了医院去买混沌了。等我抱着热腾腾的馄饨回来时,你奶奶被人用担架抬到了另一间病房。原来我走后你爷爷又支开了你奶奶,趁着四下无人,他拔掉了自己的氧气罩。等你奶奶回来时,他早已没了气息,你奶奶一时间悲痛欲绝,竟哭晕了过去。你奶奶醒来之后,觉得都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害死了你爷爷。火化了你爷爷之后,你奶奶就每天抱着你爷爷的相片不言不语。可每每到了吃饭的时候,她总是盛上两碗饭,一碗给自己,一晚放在她对面的空桌上。她不停的给对面那只碗夹菜,等快不多快吃完的时候,她就对着空桌说‘老头子,吃不下就给我吧’。然后她就开始吃那碗冷饭,我说给她加热一下,她死活不愿意,非说什么:她在帮你爷爷吃剩饭。医生说她这是心病,她潜意识里在逼着自己去逃避自己老伴已经去世的事实。最好送她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不要让她看到任何和死者有关的人,否则会不断地刺激她的脑部。久而久之会使她的记忆进入婴儿时期,一个没有记忆的痴呆患者。我不想她连最亲的家人也忘记,因为那样她会忘了回家的路。权衡再三,我只好将你奶奶送去了养老院。”
施诗平静的听完面前这个男人的叙述,眼底的水泽清晰可见。她微微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带着些许审视的眼光,看着眼前这个她生物学上的父亲。“爷爷病重之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苦笑了一下,“我知道告诉我也无济于事,但我至少可以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可你甚至剥夺了我看他最后一眼的权利,为什么?”泪水终于夺眶而出,男人的面孔在她的视线中变得模糊起来。卢煜城不知所措的看着施诗,手心手背都被汗水浸湿了,他不安的搓着自己的膝盖,努力让自己镇定。他知道这个时候,他只能默默的注视她,连一个拥抱,甚至是一句安慰他都不能给她。她怕她以为自己是在可怜她,毕竟她太要强。
施绍辉弹了弹烟灰,垂下了饱经风霜的眼帘,“孩子,你爷爷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我们不要告诉你。他们两个怕你担心,在外面不好好学习,于是编了一个出去旅游的借口来骗你。想来你今天应该去了养老院,看到你奶奶了吧。我知道你很爱她,但我希望在她没有康复之前你最好不要去见她。没有谁会比你更好的能刺激到她的神经了。”
奶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放心好了,我不会做出任何对奶奶不利的事情。但.....”她的目光变得无比犀利,任谁看了都感动不寒而栗,“奶奶一旦康复,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这个当然。你已经知道了真相,自然没有继续瞒着你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