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从提交口供到结束笔录,时间已至凌晨,负责记录的芭芭拉女士执意要送我到警局大厅。看到她乘坐的轮椅我刻意放慢了脚步,然而对方轻易看出了我的克制,笑着告诉我保持正常步调就好,她还没到需要别人关照太多的程度。
一路上我们聊起哥谭的日常生活,她告诉我附近的哪家超级市场有定期打折促销,几条街区外的哪家披萨店有分量超足的芝士,搭乘哪班巴士能看到乘务员女儿手绘的蝙蝠图标的车票,哪天去罗宾逊公园的三明治商店能遇到买一送一的好事……我掏出旅行日记记录着她所说的点点滴滴,在我看来这才像是一个深爱着这座城市的市民与旅行者的对话。然而这里是哥谭,能对生活怀抱这样美好的憧憬和愿望实属不易,从芭芭拉女士再也离不开的轮椅上,从那些死在恐怖活动中的人们身上,我愈发感受到生命与爱的可贵。
只有两个人的电梯里,我问芭芭拉女士谭吗?
她半身靠在椅背上稍稍思考了片刻,然后对我说,我不确定协助父亲管理哥谭的治安能不能算是对哥谭的爱,我想这大抵算是责任,还远远上升不到爱。就像哥谭的市民努力工作不一定是为了让哥谭变得更加美好,或许是因为他有一个刚出生的女儿需要养育,或许他有一个年迈的父亲需要照料。人的爱总是自私的,能拥有一视同仁的博爱的,可能只有上帝。
说到这里她伸手挽住我的胳膊,她说作为一个旅行者,如果谭,可能是因为你爱上了这个城市某一刻的景致或者某一个人。毕竟人的爱总会在爱屋及乌的时候发挥它的最大效益。
好女孩。她翻过手掌同我十指相扣,笑着对我说,如果你愿意为了某个人或者某件事谭的话,那么谭或许缺少爱,但不缺少疯狂。即便现在不去探求,你总得需要时间去了解自己的心。
芭芭拉女士在警局大厅同我告别,我给了她一个拥抱。她亲昵地揉了揉我黑色的头发,然后送给我一张卡片,上面摘录了英文诗歌《斯科特》中的一段话:
我们都出生在金色的星球下
也许我们永远找不到它
人生的旅途或许很短
但那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我们到达终点的时候都会解决的一个问题
好像你已经找到答案了
我疯狂又善良的朋友
芭芭拉女士最后对我说的话是:我相信你会在哥谭找到想要的答案的。
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关乎我那偏容的对象,究竟是哥谭,还是生活在这里的哥谭人呢?
出了警局,我步行回家。租住的房子离这里不算太远,也就十分钟的路程。四周寂静,夜幕里的黑暗浓重而温暖。我站在昏黄的路灯灯光下,感到变化暗生。我在不知不觉中认可了哥谭法则的存在,甚至连自己本身也有了半个哥谭人的性情。我开始担忧夜翼先生是否会为法则所伤,连自己所秉持的爱也变得小心翼翼。但我很快意识到,我所拥有的一切变化不过是人在成长中慢慢培养出的自我保护机制,我惧怕自己受伤也惧怕伤害到别人,于是我不愿声张我所怀抱的爱,但我从未否认过它的存在。
我在哥谭夜晚的街道上走着。风声,窗框碰撞的声音,流浪猫咪寻找同伴的叫声。我回忆着旅行日记之前的记录,提米没有否认他对家人的爱,芭芭拉女士也没有,甚至理查德在听闻我的困惑后也没有否认我的爱。我们为爱所伤却仍未摒弃这份沉甸甸的感情。所以呐,哥谭其实是存在爱的,对吧?
我想我终于找到了能够向杰森证明哥谭法则是偏颇的证据,我终于有资格对他说出“哥谭是有爱的”这种话语,心中不由一喜。然而沉溺思绪的人往往会由于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受伤,就这样溺死在自己的臆想里。他们的灵魂在那一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而不是现实,因此对于危险到来的判断会迟缓很多。我自然也不例外。以至于楼顶住户某块磨损严重的老旧窗框从正上方直直坠落的时候,我全然没有察觉到危险临近。
下一刻,我被人拎起衣领甩上了摩托机车。摔落在后座上的同时,重物坠地的声响堪堪传来。我回过头,看到自己原先站立的位置错乱地堆叠着屈服在重力之下支离破碎的木制窗框和玻璃碎片,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尚未缓过神来,摩托车的驾驶者突然来了个急刹车,于是我被惯性狠推了一把,一头撞上了身前那人的后背。
你他妈的刚刚在发什么呆!男人的低吼在耳边响起,我揉着发痛的鼻梁抬起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红色头罩。
对、对不起,我刚刚只是在想关于我朋友的事情。我急急忙忙在后座上端正坐姿乖乖坐好,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最近说对不起的次数开始变得越来越多。
什么狗屁朋友能让你他妈的连命都不要了!
等等!您这么说就太过分了!杰森他可是个很好的人!
虽然夜翼先生有告知过我,红头罩先生以前一直在哥谭的下层社会摸爬滚打,因此会习惯性地爆粗口,其实他大部分时候没有骂人的意思,但我一向接受不了别人对自己认定的朋友的诋毁,哪怕对方是无心之举。然而一连串的三个句子还没抛完我就开始后悔,可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看着红头罩先生陷入诡异的沉默,我意识到我成功惹恼了这位脾气火爆的义警先生。正急急地寻找合适的句子道歉时,对方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