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暄剑眉微敛,眸底似装满夜色,沉暗锋锐。
他在看他。并且……对他摇了摇头。
不行?
为什么?崔俣知道不能莽撞做决定,可时间有限,对方正在靠近……
“巡爷……咳咳……饶命!”
西边船上传来嘶哑求饶声,听着很是熟悉,像是船夫兄弟。
崔俣抬手,示意范灵修谢丛安静。
“看到夜起长灯还敢跑,这是铁了心的想死啊,爷成全你!”
“求爷饶命!小的真没想逃啊,想把船上客财都孝敬您来着,但那船上,船上客人狠哪!知道我们兄弟是船夫,威胁我们做暗单夜行不说,还要杀了我们!我们兄弟只是船夫,也想照规矩,可实在怕死不敢啊——”
“哦?客人狠?”
“对!杀人不眨眼!没准就是帮里提防的别处探子!”
“你……所言属实?”
“敢说假话,叫我身死鱼腹!”
……
声音有些远,但寅夜安静,崔俣几人听的很清楚。
谢丛气的涨红了脸:“他血口喷人!”
“小人而已,谢兄勿恼。”范灵修想安慰的拍拍谢丛的肩,发现谢丛和自己一样上身光着,十分不雅,讪讪收回爪子,目光不期然落到崔俣身上。
怎么办,崔六快点出主意!
崔俣直视前方,飞扬眉宇低垂,目内灿灿有光,脑子急转,心内数种思绪齐聚。
听刚刚的话,夜起长灯,大概是河帮比巡视更重的规矩,见着了,就得奉上财物,财,货,客,甚至船,许都会扣下。船夫兄弟本就走私活,遇到这种情况,基本没活路,所以他们早就决定了谋财弃船。只是谋到的财太少,他们心有不甘,所以故意毁了橹,还把船行至水中间,想让他们被发现。只是没想到,就算水性过人,他们自己,也没能躲过这一劫。
谁都会为了保命说谎,船夫故意夸张他们身份,以博上面重视换一线生机,这没错,但别的河帮探子……为什么说到这里,巡视者声音突然变了?
为什么明明河帮在火拼,形势不宜,他们还能分了人巡河,提防的,真是探子么?
崔俣眉梢微敛,微微阖眸。
连日大雨,客栈遇险,诛杀令,死士……泥暴,河灾,自峡县至此,青华山往南,全部遭了殃,往哪都走不了,必得行水路……河帮皆有靠山,比如某个叫四海帮的,帮主认了某个内宫大太监当干爹……
而且,自客栈脱险,携杨暄前行,一路未再遇任何追杀!
这么明显的不正常,他竟然一直没意识到!
不是他们太聪明,出色的避开了所有对方死士,而是对方根本没有继续追。天险相助,这些人知道,杨暄无路可走,想逃,必行水路。与其耗时耗力满山遍野找,不如等在河边,守株待兔!
河帮正值厮杀之际,谁顾得上,又管得了这乱局?杨暄死在这里,简直再合适不过,任谁来查,都不会找到事实真相。只要看紧这个时间段,从属于自己的那份力量小小搭把手,一定能找出杨暄!
渡头停运,只怕也不单因为伙拼,还是上封有令。
夜起长灯,为的,亦不是别的。
今夜,杨暄……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