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人一听便猜得出这是为了防人作弊了,有些人忍不住的扬眉吐气高声称赞,有些人却是忽然灰溜溜地安静了下来,四下里望望见无人注意,便快步朝家里头赶回去。
“这一回贡院可算是做了件像点样子的事——早就应该这样!咱们这里可不是别的什么普通的地方,这些年来那些人仗着有钱有势,做了多少昧良心的事,孔圣人总算是看不下去了!”
“哪里是孔老夫子看不下去,看不下去的是咱们这一回的巡考大人,那位有名的土豆王爷——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初直隶蝗灾的时候?咱们济南府也跟着遭了灾,谁知道人家直隶吃着那位五王爷叫种的土豆,日子过得比咱还强上几分,都没怎么用得上朝廷的救济……”
“原来是那一位,怪不得如此为了咱们寒门子弟着想!这下可好了,那些个富家的贵公子哥们个个都自作聪明,给人家送白花花的银子,就为了买一个能把夹带塞进粪门里头的东西,这算是哪门子的读书人?可实在是‘粪门藏书,尽写屁话’!”
胤祺特意换了身寻常士子的衣裳,带着贪狼跟施世纶混在人群里头听着热闹,忍了又忍却还是苦笑着郁郁一叹:“我还是觉着——我将来就算是能在史书上留点儿名,留的只怕也不是什么正经名声……”
先是什么“病阎王鬼见愁”,再就是这接地气的“土豆王爷”,也不知等这科场的案子一了,他又会多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外号来。尤其是再回想起前世那些个饱含着粉丝们爱意的昵称,偶像包袱几乎已经掉完了的前影帝依然觉着无比心塞,也终于深刻意识到了古代跟现代的吃瓜群众在取外号水平上的巨大差异。
“五爷胸怀社稷心系百姓,专克那瘟神小鬼,大家伙起这么个诨号也是心里头跟您亲近,爷也甭太发愁了。”
施世纶笑着应了一句,望了一眼那几辆远去的的牛车,却又忍不住担忧地低声道:“爷,不知那换考题的事——”
“已叫他们去编了。咱们两边儿一起下手。那边我已经叫人把出题的考官们都保护了起来,不准随意外出或是同外人接触。这边儿暂且还不能声张,等进了考场再说,免得有人事先再动什么心思。”
胤祺心里头倒是早有了定计,不急不缓地应了一句,又轻笑着摇摇头道:“李卫这小子倒也会办事,居然还想出了这牛车绕街的主意。叫他这么一闹腾,原本不过是抄了几户人家的事罢了,如今却已成了满城欢庆大快人心的大喜事——有这么一出儿保底,好歹能撑过这不到两日的功夫,秋闱前暂且还用不着再担忧人心浮动的事儿。只要秋闱能顺利开考,旁的事就都有转圜的余地。”
“是。”施世纶点了点头,略一犹豫才又道:“可要叫巡抚大人下令,将济南府四门封锁?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消息一定早就传了出去,若是拦得及时,或许还能拖延一阵,暂且不叫京中那几位知道……”
“不必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归早晚都是要知道的。”
胤祺摇摇头淡声应了一句,眼中闪过些复杂的光芒,微抬了眸缓声道:“我也恰好想要看看——在知道我在山东做的这些事之后,他们又会做出什么反应来……”
济南与京城毕竟隔得太远,消息就算是长了翅膀也不可能即刻就送得到。远在京城的八阿哥还不知道下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只不过纵使他知道了,只怕也一时无暇理会——毕竟他府中此刻俨然正坐着一尊比舞弊案还叫他头痛的瘟神,只要应对得稍有不慎,就很可能被一并卷进去绞得粉身碎骨。
“张大师——那一日我已说得很明白了。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我只助你一次,往后咱们再无干系。”
胤禩蹙紧了眉,脸上早已不见了往日的从容温和,眼中甚至带了隐隐的焦躁与不安,来回地走了几步又猛然站定,深深地盯住了面前那个仿佛仙风道骨气定神闲的道士:“你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可否坦荡地说出来——若再这般藏头露尾、遮遮掩掩,休怪本贝勒不讲情分!”
“这就对了,八爷本就不该屈心抑志地压抑伪饰着自个儿的心性,殊不知您头顶这真龙之气原本升腾不断、流光溢彩,却就在您这年复一年的压抑里头日益消磨,眼见着就要消散殆尽了。”
再怎么也是个堂堂贝勒皇子,虽说一贯带人平易和善,可一旦动了真怒,久居上位的威压却也就自然而然地显露了出来。可那张天师却仿佛浑然未觉一般,依然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里头,含笑望着面前的胤禩,不紧不慢地缓声道:“八爷难道不知——这虎若是装猫装得久了,见着人都不再记得该怎么扑上去咬。龙若是装蛇装得久了,可也真就忘了腾云驾雾的本事,只会在地上爬了……”
胤禩心底暗惊,正要强自定下心神,恢复一贯的温和神态,那张天师却忽然起身,将一根冰凉的指头点在了他的眉心:“八爷最近可觉着这泥丸宫淤塞得紧?需知这泥丸绛宫乃是混合百神、中理五气,为周身灵窍之首。您如今塞闭于困境之中,将有大难临头而不能自拔,须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您已然在无涯苦海之间,就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胤禩本能地想要将他挥开,却却忽然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