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还是忍不住好奇道:“阿哥,不知这草靶……又是做什么的?”

“这个——这个就是我觉着好玩儿。”

胤祺哑然一笑,摸了摸后脑讪笑着低声道:“总不能整日都撂在这儿,到底占了练功的时间。我就想了这么个法子,一边分条子一边练暗器功夫,等一沓条子按着地界儿分类完了,我这镖也就都扔出去了——师兄莫怕,我的准头还是有的,总不至于伤着别人……”

他这话不说还好,说出来反倒叫张廷玉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目光也不由跟着颤了颤,望着自个儿这个师弟的目光仿佛又多了一丝警惕——古语说得好,这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到底是一不小心……被父亲给卖到一个什么要命的地方来了?

***

虽说着织造府里头的日子处处充满了惊险跟刺激,可一旦真忙活起来,张廷玉却也根本没功夫再担忧自家的生命安全了——三十多个省送上来的密信,一大半儿都是在说水灾的具体情形的,胤祺没工夫逐个儿的理清,只能由贪狼跟文曲负责分类,再交由他按着日子地整合誊抄,好等回銮时再呈给皇上御览,片刻都耽搁不得。

越是往下抄写,也就越觉着触目惊心。直看到第三日的灾情折子,张廷玉手中的笔几乎抖得落不下去,沉默许久才哑声道:“下头的灾情……竟已到了这等地步吗?”

“这些都是最底下的人报上来的,所以恰恰也是最可信的。”

胤祺捏着曹寅的折子一目十行的看着,时不时地誊抄下来几行要紧的内容,头也不抬地沉声应了一句。京中这三日正是秋猎的时候,下头的官员虽已外放,可心里头也绝不会不清楚。明知道无人主事,却一连气儿写了十来封火漆折子,足见这位江宁织造已火急火燎到了什么地步。

“天灾本就已是大难,遑论*……此等救灾,还不如不救!”

张廷玉毕竟年少,学的又是最正统的为官之道,一时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急喘了半晌才终于寒声开口。胤祺从未见过自个儿这个性情宽厚平和的师兄气成这个样子,心中不由微动,缓步走了过去看着桌上墨迹未干的纸张,越看面色却也越是发沉:“发死人财……这就是明珠卖出去的这一帮子废物点心干的好事儿!”

“国之蠹虫,社稷硕鼠——这等心中只有私利之人,有何脸面忝列于朝堂之上?”张廷玉原本尚对明珠的行径并无认知,只是看那一本账册心中震撼罢了。可如今竟亲眼所见这些个明珠的党羽们胡作非为,明明灾情已严峻至此,却仍不思救灾安民,反倒趁机强卖棺材收买人口,依然大肆剥削着那些个无辜的灾民,竟是忽的生出一股子浩荡激切的正气来,一把握了胤祺的腕子厉声道:“阿哥若要参明珠,我张家必附议一本!”

“师兄,此事已用不着我们出手了。”

胤祺淡淡勾了唇角,单手轻轻按上了张廷玉的胳膊,微垂的眸子里蓦地闪过一抹寒芒:“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多久的……”

他身上的气势只是一现即收,却叫张廷玉原本义愤填膺的胸口蓦地一滞,竟似是瞬间叫那寒冰临身似的,不由自主地轻轻打了个哆嗦:“阿哥……”

“来吧,咱们还得接着干呢。”

胤祺却又轻笑着扬起头,神色又归于往日的清朗柔和,仿佛方才的气势不过是一场虚幻。张廷玉怔忡地望着他快步走回去接着翻看折子的背影,手中的毛笔止不住的颤了颤,便在那张纸上不小心留下了一团墨迹,只好毁去了重新开始,心里头却依然忍不住的隐隐发寒——这样的凛然寒意,他竟是只在幼时曾从父亲的身上见过隐约几次,如今他老人家年事已高修身养性,也早已不再有这般的雷霆之怒了。

他虽禀性持重端方,却也毕竟出身名门自视甚高,原本对皇上叫这么一位小阿哥来主事便颇有不解。跟着进了这织造府,见了那山河阵,虽惊异于胤祺的别具一格匠心独运,却也不由得叫那米酒跟靶子引得无奈失笑,只道这五阿哥再怎么也毕竟还是个孩子,玩心总归还是有的,他平日里多帮着分担些也就是了——可方才冷不丁地叫他见了这份儿气势,却是终于连心底最隐晦的那一丝轻视也彻彻底底的收了起来。

胤祺依然有条不紊地翻着折子,听着后头撤纸换纸的动静,唇角却是隐隐挑起了个颇有些微妙的弧度。

——对付这些精英教育的天之骄子,他当然有着特别的搞定技巧。


状态提示:第70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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