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阳驿站外,刘绍与昙恂等人策马而至,驿丞早将内外皆洒扫过,此刻衣冠齐整,战战兢兢来迎。
刘绍先下马后,阿娇欲翻身下去,却见他回身冲她伸出双臂,将她直接揽在怀里,抱下马,径直入内,身上的战袍,则恰到好处的将她身上破损的衣角遮挡住。
察觉到他的细心,阿娇脸颊微烫,将脑袋埋在他怀里,不敢理会周身各异的目光。
刘绍将阿娇抱到床边,唤楚儿等人入内侍候,便要出外与昙恂、庄青等人处理善后事宜,然才踏出一步,却被阿娇轻扯住衣袖。
“夫君可曾想过,薛嘉是如何得知我的行踪?”
那张方才还梨花带泪的小脸上,怯意稍退。她方才仔细回想遇薛嘉时的情形,当时他带人埋伏,趁庄青不备,偷袭而上,显然是早已知晓,她将在那时经过,可听闻巨鹿被围许久,城内外消息阻断,他又是如何得知?
刘绍眸光冷下,凝视她半晌:“王后的话,孤明白了。”说罢,便步出室外。
薛嘉尸首已收,庄青来询如何处置,刘绍眼神无波,口中吐出几个字,却令人胆寒:“五马分尸,刨其祖坟。”
他向来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然对于挑战底线之人,却从不轻饶,是以身边性格迥异之文武人才众多,却未有人敢越雷池半步。
“大王,方才从薛嘉身上搜出此物。”庄青双手将一封染血帛书奉上。
那帛书字迹模糊,好几处已被血迹污染,剩下“萧王后”,“信都”,“辟阳”等字眼,串起来的意思,令人心惊。
刘绍反复辨认,这几个字,竟是出自监军彭光之手。
昙恂道:“兄长,巨鹿距信都路远,照时间推算,乃是王后出发时,便有人将消息送往巨鹿,然而恂只派人往堂阳,并未往巨鹿。”
刘绍凝眉,看来彭光的手,伸得比他想象的更远。
只是目下他羽翼未丰,不宜与新元帝再结怨,况且,这彭光,日后留着还有用……
“此事二位请千万保密。”说罢,他脸色冷峻,往房中去了。
阿娇已沐浴完毕,正跽坐静待,见他入内,赶紧起身替他宽衣。
刘绍垂眸,忽见她纤细洁白的腕上,竟有一圈淤痕,颜色鲜红,触目惊心。他眼神微动,想起薛嘉用力扯住她,又以刀架在她脖颈上时,自己心中竟有一瞬,想放弃所有部署,直接将薛嘉放走,只要他将刀拿下。
这样的念头令他既疑惑,又懊恼,为一女子方走仇敌,不值得。
他移开目光,压下心头躁动,从袖中取出那封帛书递给她。
阿娇接过那片脏污的布帛,阅毕大惊失色:“夫君,这是?”
刘绍道:“此书出自监军彭光之手,他欲借机破坏我与赵国的结盟。”
尽管刘绍不喜赵王,这一结盟对河北局势却至关重要。靠联姻建立的关系,看似坚固,却轻易可破,彭光便是不想让他在河北站稳脚跟。
阿娇脑海中立即浮现一对鼠目,在赵地初见时,她便笃定这彭光定与刘绍非一路人,只是未料他竟如此阴险狡诈。
“王后可还记得那名叫田儿的婢女?”刘绍收回帛书,仔细收起。
那个新婚夜馔悼的婢女,她当然不会忘:“记得,田儿心怀不轨,窥视夫君,我已照夫君嘱咐,罚其杖刑,逐出信宫。”
“她也是彭光的耳目。”刘绍肃然,声音低沉,“王后可明白?”
阿娇凝视着他深邃幽暗的眼眸,重重点头,轻声道:“阿娇明白。”
他在暗示,彭光在信宫安插了眼线,她须得暗中揪出,如处理田儿那般,不可打草惊蛇。这不但是为了他,也是为了她的娘家。
刘绍忽而一笑:“王后聪明,定不会让孤失望。”他眼神渐柔,轻抚她发顶,“时候不早,睡吧。”
此时已是后半夜,阿娇本该疲惫至极,可及至二人躺到床上,她却忽然睡意全无,止不住微微发抖。
方才野外幽幽的篝火,凶神恶煞的兵卒壮汉,和鲜血喷涌,残肢断体的景象,又一一在眼前晃过。战争已如此血腥,而身侧那些看不见的黑手,更令人胆寒。
黑暗中,她双目圆睁,努力看着身侧平躺的刘绍,才能稍稍镇定。
刘绍轻叹一声,睁眼侧身,伸出双臂,将她轻轻揽在怀中,抚着她瘦削的肩:“我在,别怕。”
阿娇起初浑身僵硬,不敢动弹。可他的怀抱温暖宽厚,轻抚她的手掌仿佛带着镇静人心的力量,令她平缓心中惧怕,渐渐安睡。
……
第二日,直至天已大亮,阿娇才幽幽转醒。
身侧早已空无一人,她将楚儿唤进:“这么晚,怎也不叫醒我?”
楚儿一面侍候她梳洗,一面道:“是大王说,姑娘昨日受累,该好好歇息。”
说罢,她抿唇轻笑:“姑娘不知,大王今日起身时,您可是紧紧的抱住,不肯撒手呢。”
阿娇闻言脸上一红,只羞涩道:“休要胡言。”
她不愿承认,心中却隐隐觉得楚儿说的不假。
昨夜被他抱着,她睡得出奇的好,一夜无梦,直至方才醒来,已觉精神大好。
楚儿的圆脸一本正经:“姑娘,婢可不敢胡说,大王怕吵醒您,不让人帮忙,费了好大功夫,才让您撒手!”
阿娇脸色更红,轻咬下唇,拾起一支珠钗催道:“别说了,咱们快些,今日回程,不能因我耽误。”
……
驿站外,庄青与昙恂等人正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