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霜居名字清冷,里面的一切却很温暖。脚底下的地龙和皇宫里的构造一样,冬天烧得旺旺的,严寒彻骨都不怕。墙上有锦绣壁毯,椅上有皮毛坐垫,连床上的幔帐都是繁花锦缎,奢华却不张扬,富贵得恰到好处。
能住在这样的地方,还有什么不舒适的?可今夜,素和流金却偏偏极不适应。洛黎还病着,丹青、桂菁、勺儿全没了,伺候的人是临时提拔上来的,不太熟悉她的习惯。她用着不顺手,却连挑刺的力气都没有。
勉强吃了些东西,又服了两碗苦药,等到躺下的时候,素和流金已经筋疲力尽得掀开眼皮都困难。可明明都这样了,她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脑子里来来去去想的都是安远寺发生的一切,还有贺兰端烈的脸。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从前她自信能读出几分,可现却觉得那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她不懂那个人,却还要和他共度余生,心头涌起一股悲凉,连屋中的地龙都暖不过来。
“不要熄灯,都点着,多点两盏。”
侍女放下床头幔帐时,素和流金提醒了一句。
今晚,她不想再面对黑暗。从华阳院的窗户往外跳的时候,她已经领略了黑暗的恐怖,此生都不愿再见第二回。如果可以,她恨不得以后每一个夜晚都亮如白昼。
小时候,素和流金的父亲束月显德皇帝曾经赐给她一颗明月珠,那是一种能在黑暗里发出柔和光芒的稀罕珍宝。她爱不释手。一直随身携带,结果一次不慎摔了个粉碎。此刻躺在床上,她突然开始想念那颗珠子。要是将它挂在帐中,肯定比帐外的烛火好用。
就在她想得入神的时候,床上的幔帐忽然被揭开,素和流金瞪大眼,呆呆地看着出现在床边的贺兰端烈。
“还没睡?”
他低声询问,仿佛他出现在此时此地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素和流金不解,一时忘了开口。
自从她入主这待霜居,贺兰端烈一次都没来过。就算在他们从德安回来之后,情意最浓的时候,他都不曾来过。素和流金体谅他身体残缺,虽然一直有所期待,却从来没有开口要求过。没想到,他今天倒是不请自来了。只是他的到来,和素和流金心中的期待一点都不相符。
“今晚我住这边。”
简单的一句,就算是交待了。在两个孔武有力的仆妇帮助下,贺兰端烈换了衣衫,不一会儿便真的躺在了素和流金的身旁。
幔帐重新放下,将他俩圈在了同一个空间里。一床锦被下,贺兰端烈身上的温度不断传来,素和流金本来就难以入眠,这下更是睡意全无了。
他的呼吸还算平静,她的心跳却在不断升级。素和流金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怎么都开不了口。她还没有想清楚,该用何种态度对待自己的丈夫。
安远寺的事情注定要这么不了了之了,可她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坦然接受。想离他远些,等时间冲淡一切。
“不要动了,当心压到头上的伤。”
因为脑后有伤的关系,素和流金是侧着睡的。贺兰端烈躺上来的时候,她正朝着他的方向。不想与他有眼神接触,素和流金想翻身换一边,却被他直接制止了。
拉起她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胸前,贺兰端烈双眼盯着帐顶,自说自话似地聊了起来:“常赞说,他到山崖下去找你的时候,是想着怎么都得把你的尸体带回来交给我……”
被他的双掌裹住,素和流金觉得自己的左手都要烧了起来。
“还好你的命够硬,只是受了点轻伤。”
这话听着可不像夸人。
记得当初在黄栌林里遇险,是素和流金自揭老底,说起那些关于她命硬克夫的流言。现在被贺兰端烈拿出来再讲,实在不怎么顺耳。
“王爷害怕了吗?”素和流金有些赌气地问。
“我不怕。”贺兰端烈嘴角微弯,竟是笑了起来,“你能躲过一劫,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怕。”
素和流金不说话,想把手抽回来,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贺兰端烈怕抓疼她,没敢用力握紧,却使了巧劲,让她挣脱不得。
“对不起,连累你了。”
他忽然转过头,直视素和流金的双眼。烛光透过慢帐,洒下昏黄。一瞬间,素和流金仿佛看到他红了眼眶。可她却下意识垂下眼帘,不想看真切。就像她不想再分辨,安远寺的事到底是谁的手笔。
轻轻地顺了顺她的额发,贺兰端烈不再说话。
恍惚间,素和流金好像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一夜无梦。
还未睁眼前,素和流金就听到了窗外簌簌的雪声。虽然前两天才第一次见识北泽的大雪,可那落雪的声音却已经刻进了她的脑子里,带着无法言说的熟悉。
身体还在疼痛,脑袋却比昨天松快了许多。素和流金睁开眼,只看到一片雪白的衣裳,随着耳旁的呼吸声,轻微起伏着。
热意从脖子蔓延到耳后,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脸红了。除了羞怯,还有几分恼恨。
昨夜贺兰端烈宿在了待霜居,而她又不争气地滚到了他的怀里。这个喜欢搂着人睡觉的坏习惯,真是害人不浅。
“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贺兰端烈醒得比她早,为了不吵到她才一直没有动弹。
“感……咳,感觉好多了,谢王爷关心。”嗓子有些涩,素和流金忍不住咳了一声。
下一秒,贺兰端烈的大手就抚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