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景仁宫外月色迷蒙。
“纯妃娘娘,门外有人求见。”
纯妃着无领浅黄衫,一手牵起镶白缎袖边,另一手正细细将研习针灸所用的银针归回针袋,“不见。”平静无波的眼神并不曾抬起。
丫鬟珍儿踌躇片刻,“那人说了,娘娘若是不见……日后定会后悔。”
纯妃轻蹙秀眉,“口气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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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许久不过问后宫大小事务的太后,却召集起各宫嫔妃,只为讨论为乾隆皇帝庆贺万寿的事宜。
崇庆皇太后素来心善礼佛,鬓间虽已染初雪,眉间却波澜不惊,是个看透沧桑的慈祥老人,“皇后,你怎么看呢?”
富察容音恬淡一笑,“臣妾以为,今年皇上为江南河道水患忧扰,此次万寿亦不可铺张浪费,方能成全皇上的一片仁慈体恤之心。”
太后听了,赞许地点了点头。
若说这六宫之中,她最欣赏端庄秀丽的富察皇后,富察容音也是唯一获她也获先帝首肯的皇后人选,若非要挑刺,也不过是性子稍柔弱些,拿捏不住有些个恃宠而骄的……
高贵妃尖细的嗓音适时响起,“话可不能这么说,今时不比往日,是当今皇上而立之年,倘若草草了事,如何彰显天子威仪啊?”她偏就是看不惯富察容音,明明这天下好事都被她占尽,却作出那副与世无争的做派,令人生厌。
太后目光微冷,对这个高贵妃原本就不大满意,看在皇帝极宠的分上,却也不好说什么,“娴妃,依你看呢?”
“嗯?”娴妃突地被点名,一时间还未从思虑中反应过来,愣怔片刻,自觉失礼,便立起欠身道,“臣妾与皇后娘娘想法一致。”
高贵妃一听,面色立马不好,心想这娴妃一向是个窝囊脓包,在这些事上,从不愿表态,如今却公然站在了皇后一边,岂不就在同她作对?
抬起手边的杯盏,低下头抿了一小口,心头默想,娴妃,这下可莫要怪我狠心了。
而最终商议的结果,便以皇后的看法为准,从简从俭。
待各宫嫔妃散了之后,纯妃提议去长春宫坐坐,富察容音待她亲如姐妹,自然心喜。
二人坐在窗前的小几旁,浅酌青茗。
“想来,富察侍卫过了今年也该满二十了,怎么,仍未有成家的打算?”纯妃笑意盈盈,放下手中的茶盏,对富察皇后说道。
富察容音一听,也像是被戳中了心事,随手搁下茶杯,叹了口气,“我这个弟弟啊,什么都好,就独独一点,成日里嚷着婚姻大事由自己做主,不瞒你说,额娘因为这事跟我抱怨多次了。”
尔晴立在一旁,听着二位娘娘的话,目光笔直落在地上,不敢有一丝逾矩。
“富察侍卫来了!”明玉眼尖,透过支摘窗见到傅恒,正从门口走进院来,小姑娘家藏不住心事,登时喜出望外。
惹得纯妃与皇后对上一眼,各自掩帕轻笑。
“傅恒,本宫和纯妃妹妹正说起你,你倒是说曹操曹操到了。”富察容音打趣自家弟弟道。
“哦?倒是说来听听?”傅恒回道,随手将佩刀放在八角桌上,又于一旁的圆凳坐下。
尔晴抬眼偷瞧了他一眼,似乎心情不错,面上带着若隐似现的笑意。
“正所谓先成家后立业,说你如今到了岁数,迟迟不愿成家,倒真打算跟那些兵书道法过一辈子啊?”富察皇后揶揄。
“好不容易来一趟,姐姐啰嗦起来,简直比额娘有过之而无不及。”傅恒撇撇嘴,反驳道。
“你姐姐说的倒也不无道理呢。”纯妃在一旁笑着应和,眼睛却凝着傅恒手上的护腕,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傅恒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干脆爽快地答道,“我已有了心仪的人选,只是…人家还未必答应。”
哐——纯妃一手搁歪的茶盏,茶水登时洇出了一滩,富察皇后尔晴明玉等听了也是愣怔,片刻后反应过来,明玉才忙着去拭桌上的水渍。
“你说什么?”富察容音有些不敢相信自家弟弟,居然亲口说出这番话。
只是还未来及追问,傅恒便有些呆不住了,“以后有机会了,再跟姐姐说,侍卫处还有事,先行一步了。”话还没说完,便忙着退出了屋外。
“欸,佩刀落下了。”富察皇后见八角桌上的佩刀,忙差了尔晴送出去。
尔晴也刚从诧异中缓过神来,“…是!”便捧起了桌上的佩刀,小跑着追出去。
傅恒已走到了长春宫外,听见尔晴在后面唤他,嘴角勾起一个得逞的弧度。
转过身来,看尔晴朝他走过来,不得不说这种感觉,非常好。
这种天气已能呵出些白雾,尔晴生得极白,刚一出屋,小脸便激出淡淡红晕,迎着冬阳看去,像是凝了一层粉霜。
傅恒接过佩刀,轻抿下唇,由帽檐下抬眼望她,神色认真,“尔晴,方才,你听见我跟姐姐说的吗?”
“啊?”尔晴第一时间未反应过来,后想到是他有了心仪之人一事,耳根有些发烫,微微敛目道,“嗯。”
“那你觉得,她会答应吗?”
“奴婢不知。”
“那…日后哪天你若是知道了,记得定要来告诉我。”傅恒转过身去,朝空中挥了挥手向她作别,“一言为定!”
不为别的,只因这世上知道这个答案的,唯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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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承乾宫这边,却没这么好过了。娴妃这几日,一直坐立不安。
尔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