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尔晴回到长春宫,二话不说便跪下身来,向皇后娘娘请罪。

“奴婢打碎了给皇上准备的万寿礼,求皇后娘娘赐罪。”尔晴垂首跪于富察容音身侧,皇后娘娘看了她一眼,以及桌上红缎锦盒内那缺了一角的玉瓷樽。

眼神中不禁透出些许失望,摇了摇头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儿。”语气听着有些凝重。

尔晴又磕了一个头,“是奴婢出了内务府,在路上不小心磕了一跤,这才把玉樽给摔破了,还请皇后娘娘处罚。”

毕竟惹了件不算小的麻烦,皇后娘娘平日里再是宽厚仁慈,这次若是不罚,也未免太说不过去,再说日后她也怕尔晴多少会因此遭其他人非议,埋下祸根。

皇后娘娘的护甲点在茶案上,轻敲了几下,开口道,“那本宫就罚你这几日去把长春宫东边的偏院整理出来,用来修整新的花圃罢。”

尔晴一声不吭,便磕头领了罚。

尔晴是甘愿受罚,因她心里明白,今日一事乃是她临时起意,坑了一把张公公,虽说一般人难以察觉,就连当事的张公公也是有嘴说不清,可保不齐在那围观的人群之中,就有人看了出来。

若是执意将事情捅到皇后娘娘这儿来,倒有可能露出破绽,反而将事情闹大了。

天气渐凉,夜晚的偏殿,多少显得有些阴冷。

尔晴光是把院中的杂草清除干净,就忙活了整整一天,这会儿有些腰酸背痛不说,指甲缝儿里也都灌进了黑泥。

便就着这院中的一口水井,打了桶水上来。这边卷开了衣袖,露出一双缎子般莹润的皓腕,在月光下尤显得冰肌玉骨肤若凝脂。

此时,院门处的地上,半根枯枝发出吱呀一声响。尔晴耳尖,大着嗓子,“是谁在那?出来。”

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水瓢,有些警惕地盯着门口看。

果然,从那门后的暗处窸窸窣窣,拖出一道人影来。尔晴汗毛直立,待看清来人的脸,竟然是他,白天那个被鞭伤的小太监,袁春望。

此刻的月光,又清又冷,柔柔淡淡如流水一般泻在小院里,仿佛溅了一地的碎玉。

而月光下,袁春望的那张脸白得几近透明,唇角的伤宛如一个狰狞的刺青,让此刻的他像极了一个嗜血的鬼魅,只乘着月色取人性命。

尔晴的手心沁出了汗,“你是谁,来这做什么?”装作一副未曾记得他的样子,面带愠色地质问道,她本能地觉得在这毒蛇一般的袁春望面前,绝不该随便外露心思。

“看来尔晴姑娘的记性倒是不大好,白天,我们刚见过的。”袁春望慢慢踱步而来,看着她一副故作出的凶狠模样,心里忍不住发笑。

那薄薄单衣不大合身,仿佛能透出嶙峋骨骼,在这月光下显得尤为明显。

尔晴一看,这个袁春望简直比想象中还要难缠,明显不吃她装傻那一套,便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没好气地说,“唔,是你,不在住处养伤,跑这儿来做什么。”

“我都看到了,今天是你自己捧着盒子撞上来的。”袁春望走近身,事不关已一般轻飘飘地说着,挨着井沿坐了下来,像一抹被封印在井底的幽灵。

此话一出,更是叫尔晴一时语塞,全然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还没等尔晴开口,又听他幽幽道,“值得吗?为了我这么一个,卑贱如草芥的……”袁春望本要说“人”,可转念一想,现在的自己还配称作一个“人”么,不禁哑然失笑了。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尔晴背过身去,抽开井盖旁的一屉食盒,取出一块馒头二话不说便堵在了他嘴里。

这食盒是明玉,今天傍晚放心不下,亲自给他送来的,只是尔晴并没有什么胃口。

袁春望嘴角的伤口此刻又有些裂开来,在馒头上染红了一小片,他却毫不在意,就着那血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尔晴黑白分明的水眸盯着眼前这个满身鞭痕的人,喃喃自语,“也并非是要帮你,只是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袁春望顾不得接她的话,因为这会儿大约已有三天没正经吃过一餐了,更不要提这精细的白面,便不顾形象地大嚼特嚼起来。

尔晴也不再说话,提来了食盒,里面除了馒头,还有几个小菜,袁春望顾不得拈匙提箸,用手抓起便往嘴里送,可即便是这副模样也丝毫不显狼狈。

而尔晴也于井沿一同坐下,思绪渐渐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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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十二岁那年,同样的一身鞭伤她也曾从另外一个少年身上看到过,那个人便是哥尔淳。


状态提示:8.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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