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一日的早朝到底还是迟了。
只不过,底下等着的朝臣却还是没有一点怨言——能称得上是重臣的大多都十分注意宫中的消息,昨夜南王领兵入宫的消息虽是来得晚了一些,但该知道的人也全都知道了,今日早朝之时心中不由更添几分小心和谨慎。
他们自然不会想到在这样的时候,皇帝会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后宫妃嫔而耽误时间反倒是自然而然的想着:近来众多朝臣都与南王有所往来,牵扯不清,如今南王作出了这般大逆不道之事,陛下必是怒火高涨,故而才叫底下的人都等着,敲打一二。
这般一想,等到皇帝仪移驾到了金殿之时,一众朝臣全都跪的整整齐齐,认认真真,心无旁骛。
皇帝冷眼扫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却还是淡淡开口道:“看诸位爱卿的样子,南王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群臣的脊背也跟着弯了弯,他们不由把头低得更低了些,犹如风过时候弯下的稻杆一般,好似这样就能表现出自己的忠诚一般:“臣等惶恐。”
皇帝冷冷一笑:“是朕该惶恐才是......”他并未坐下,在金殿玉阶上俯视群臣,神色冷然。目光一如寒泉之水,让人从骨子里发凉,一字一句的道,“朕视南王为手足,凡有逾越亦不以为忤,却是不知道南王竟是怀了这般心思!朕何其心寒。”
阶下的群臣即使心知皇帝哪怕是对亲兄弟亲手足也是说杀就杀的阎王性子,但此时闻言还是不得不诚惶诚恐的把额头抵到地上,再三道:“臣死罪。”
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
皇帝把众人敲打了一遍,方才起身坐回龙椅上,用手微微摩挲了一下椅柄上的龙头,以目示意苏公公。
苏公公这才拉长了声音叫起,然后又徐徐的展开皇帝所书的圣旨来。
殿外晨光初显,灰蒙蒙的天边好似染了一层血似的霞光,将金殿外卫士的甲衣和□□照得分明。遥遥的,殿内有声音隐约露出。
“陛下有旨:南王顾正楷觊觎帝位,意图谋反,其罪当诛......朕念其身份,留其全尸,南王府上下皆贬为庶人,迁幽州......”
那一字一句好似含着昨夜血雨的声音拉得长长的,被殿外的冷风一吹,方才缓缓散去,一如所有随风散去的往事一般。
与此同时,病得昏昏沉沉的元央在兰漪宫醒来。
她其实病得倒是不重,只是最近被养的有些娇气,一是病来如山倒,支撑不住便昏了过去。太医令周逢春得了皇帝的旨,自是不敢耽搁,匆匆忙忙的开了药让人煎了,一点一点的灌进去。因为怕有事故,他也没敢开了药就走人,特意留下来看情况。
元央迷迷糊糊的看了眼床帐上绣着的玉兰花以及周侧熟悉的景致,这才转了头去看哭得两眼肿如杏子的碧叶:“是陛下让人送我回来的?”大概也是执念太重,烧得一脑子糊涂的元央眼前总是有皇帝的身影晃来晃去,她死去活来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醒过来,一醒来便忍不住问起皇帝的事。
碧叶想起自家娘娘去了一趟乾元宫就病成这样,偏皇帝竟是无情到把还在病中的娘娘送回来,她虽不敢怪罪皇帝但心里更是替元央难过。不过,听到元央一醒来就问皇帝,她抹了抹眼泪,还是违心的替皇帝掩饰道:“陛下去上早朝了,特意令人请了太医令周大人来替娘娘看病。”
元央闻言不由苦笑——她现今最受不住的便是皇帝的“好意”。她流了好些汗,觉得全身都是虚的,这时候便扶着碧叶的手半撑着身子坐起来,随口问道:“周大人呢?”
碧叶替她垫了个软枕调整坐姿,连忙道:“他还在外边等着呢,说是娘娘今日晨间便会醒了。”稍作思索便又加了一句,“娘娘可要见他?”
元央有些吃力阖了眼,微微想了片刻还是点点头,碧叶这才出门去请周太医周逢春来。
因周逢春到底是男人,元央又是后宫妃嫔,两人见面不免要讲究些。床帐被放了下来,碧叶还特意令人搬了一座绣着秋日赏枫图的屏风来。
周逢春不知元嫔打算要问什么,礼数周到的礼了礼,最后还是怀着医者仁心多说了一句:“娘娘平日不若放宽心,多到外间走走散心。若不然,郁结于心,长此以往,积成大疾又是悔之晚矣。”
元央默然应下,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状若无意的问一句:“不知陛下圣体如何?”
周逢春心中微微一顿,心知元央大约已是明白了内中详情,再思及今日南王便要问罪,口上不免松了一些:“陛下内力深厚,早年又是另有奇遇,自是不惧融魂之毒。”
元央好似大大松了口气,靠在引枕上,轻轻道:“那就有劳太医了。”
她这一句“有劳”到是不知为的是自己还是皇帝。
周逢春拱手一礼,还是故作不知的应声道:“陛下令臣为娘娘治病,此乃臣应尽之责。”随后,他又细细碎碎的讲了些养病时候的忌讳和讲究,临去之时,眼角余光掠过屏风一角,正好可以看见床帐后倚在枕上的元央,弱不禁风的模样。
此情此景,他不由得便想起昨夜乾元殿的惊鸿一瞥,心中微微一动,颇是怅然。还记得:
昨夜的她披着一头瀑布似的乌发,一身杏子黄的宫装,紫色的长裙拖曳在明黄色的地毯上,边沿缀着的金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好似夜间幽幽绽开的花朵,无声放香。那时,她正依依的伏在榻边替皇帝擦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