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拿手指着他,似乎想要质问他,嘴巴张了半天却没说出一个字来,只是小脸憋得通红,两只眼睛肿得老高,一看就是哭了许久了。
聂明湛被这双眼盯得有些心虚,手不自觉按在刀柄上转身便走。穿锁子甲的少年看看青岚,又看看长官,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跟着走。
青岚急忙喊道:“别别别走!我不是要和你吵架的!我姐姐她快要病死了,你们能不能找个大夫来给她看看?实在不行,给点药也可以!”
聂明湛本来要走,听闻此事又折回来,居高临下看着她道:“你姐姐?”
青岚指了指身后几乎奄奄一息的秦香栀,同牢内的仆妇们纷纷点头,那个厨娘大着胆子说了一句:“这姑娘发高烧有两天了,,,”
聂明湛看她一眼,她赶紧闭嘴,裹紧围裙缩了缩肩膀。
聂明湛想起这姑娘那晚还气势凛然和他们理论,如今却落得这样凄惨,不觉心中一动,向身后穿锁子甲的少年说道:“找个大夫来给她瞧瞧。”
少年点头答声“是”,转身就走。聂明湛又把他叫回来道:“这儿还有人生了病的,让大夫一并瞧一瞧。叫人带些水来分给她们。”
青岚松了口气,方才熊壮的胆子此时用完了,她腿脚一软扒坐在铁栏边,手心一握,全是汗水。厨娘过来抱住她,摸摸她的脑袋。
聂明湛不再看这群女囚,带着另一名手下继续往里走,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少帝秦方箨要除掉皇叔秦泰明,说的是秦泰明有心谋反,被宰执宋德偶然抓到了把柄,小圣上一怒之下下令拿下镇国公府,只怕接下来,秦泰明很快便会人头落地,他府中一众家眷奴婢,不论男女老小,不论是否无辜,都会成为秦泰明的陪葬品。这些年轻的女子们,按照律法,身份高贵些的会被卖作官奴;身份低贱些的,则会被送往边疆,与披甲人为奴了。
大安王朝政事民事均是一团糟,唯有军事强硬得很,与边疆古国打了百余年,但凡有犯了事的,族中女子多半会被送去军中当做犒劳。
聂明湛心中一阵酸涩,很想为这些女孩子哭一哭。可惜他也是个“抓人的”,哭不得。
青岚眼巴巴望着牢门方向,期待许久,终于等到大门再度打开,一个少年的身影走了进来。她欢喜地站起身,用满怀期待的目光去迎接他。
穿锁子甲的少年带来了大夫和水,示意守卫开了牢门,胡子花白的老大夫走进去给秦香栀诊治,众位仆妇在旁帮忙照看着。青岚本欲过去亲自问问大夫,却被锁子甲少年“喂”一声喊过来,看他一脸认真,似是有话要说。
青岚方才还笑脸迎他,这会儿却凶巴巴警惕看他:“干什么!”
锁子甲少年挥手让侍卫退到一边去,又瞪眼吓唬周围伸着脖子围观的女子,看她们将脑袋都缩下去,才从袖中掏出两个粽叶包裹的饭团塞进青岚手中。青岚竖着眉毛眨着眼睛瞅了半天,问道:“给我的?”
锁子甲少年点点头。他不过十七八岁模样,脸庞可以用“可爱”来形容,略微卷曲的头发又浓又黑,看得青岚犯了调皮,很想伸手去摸一摸。吸了吸鼻子她忍住了,毫不客气地接过饭团,道声:“谢了。”转身要走,想到什么似的又回头问道:“为什么给我这个?”
锁子甲少年挠了挠头,看着她狼狈不堪的小脸和红肿双眼上不断眨动的长长睫毛,犹豫张口,嗫嚅半天,好不容易才刚发出一个音来,有侍卫过来叫他:“白将军,聂将军有事找你。”
他点点头,一撩披风,转身走了。留下青岚傻呆呆捧着饭团,犹自站在那里看他的背影,口中喃喃道:“白将军?他看起来好年轻呀,竟也是将军吗?”
有了大夫照拂,加上青岚悉心照料,秦香栀的高烧很快便退了下来。
待到精神稍好一点,秦香栀听青岚细细讲述了那位白将军送饭团来的事,感动之余也万分惊诧:一位素昧平生的将军肯这样表示好意,会不会是奉了长官的指令?白将军是聂将军的下属,聂将军又是林世箜的下属......
秦香栀摇摇头,将不切实际的想法赶出脑海,强撑着坐了起来。
病了这几天,她自觉在生死关上走了一遭,如今身体康复,脑内清明,反而丢弃了那些轻生的想法,甚至有些庆幸自己还活着。
此刻她正向厨娘们打听女囚们最坏的结果,得知贵族女眷要卖为官妓,女使要发配边疆,不禁心中一沉。
她看向因累极倒在她腿上呼呼大睡的青岚,心内拿定了主意,将自己镇国公庶女的身份瞒住绝不外说,一是为避免有心人来找麻烦,二是为和青岚一起,任何事情都好有个照应。她姐妹二人自小厮混在一起,这种情况下是更加不能分开的。
反正镇国公从未对人提起过她这个青楼女子所生的女儿,她不说,自然也不会有人来问。
再十日之后,牢内一众女囚被套上灰色囚衣押送出去,编好队伍后,有士兵用绳索如串珠般将她们串在一起塞上四lún_dà板车,每辆车子由两匹棕色大马拉着轱辘轱辘上了路。每车旁有四名披着甲衣的下等兵士骑马,个个手按在刀柄上不屑一顾看着女囚们,仿佛看蝼蚁一般,满眼中写着“你们的命运掌控在我的手里”,叫人极不舒服。
出了大安王朝女狱的地围,她们入了一条古道,这是一条通往边境去的道路,途中要踏过平原山坡,淌过河川流水,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