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年的春意在雒阳城中哆哆嗦嗦地探出了头。虽然大家出门还是穿冬衣, 但富贵人家院子里腊梅的花苞已经冒出了脆黄的嫩芽。而这样浅浅的春意到了刚刚修整一新的大将军府,则更加热烈起来。且不提那从南方运来的新鲜花卉, 就说到门房来送名帖的、送礼的、求情的、攀亲戚的,就乌泱泱挤了一圈。
这样的盛景, 已经持续了一个冬天。
何家的门房已经练就了一张傲慢脸和一双势利眼。大部分人他看都不看一眼。废话,若是什么无赖都能在大将军这里讨到好处,那再开十个门都不够用。
曹操和公孙度站在大街上,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慎陵的豪族子弟被家丁推下台阶, 在地面的石头缝里磕了一下,绸缎制成的外袍被划开一个口子。公孙度不由感慨:“大将军的房门真是高啊。”
曹操也有些犹豫, 他虽然是九卿之子,但到底离开政治中心多年。万一因为门房不认识而被赶了出来,岂不是在公孙度面前丢人?好在他的运气一向不错,正进退不得的时候, 就看见一个熟人从府门里出来——许攸。
许攸是袁绍的密党, 也是曹操的太学同学。作为这个时代的活动家,他辨识人脸的水平超出旁人, 当即热情地迎上来:“可是孟德回来了?”
曹操大松了一口气:“子远, 别来无恙啊?”
两人就在大街上寒暄起来,这个说“要庆贺孟德高升”, 那个说“不敢揣度上意”,让完全插不上话的公孙度颇有种乡下人进城的尴尬。
好在许攸要拉人进门的时候, 曹操终于想过来要替某东北豪强引见, 于是就左手拉许攸, 右手拉公孙度:“这位是许攸许子远,南阳名士。这位是公孙度公孙升济,玄菟公孙氏的家主,在关外也是赫赫有名的英雄。”
作为一位合格的上流人士,许攸自然是背过各地世家家谱的。“我倒是听说过辽东公孙氏。”
公孙度目光闪了闪:“那是某的本家,因先父曾在玄菟为太守,分家后就举家落户在玄菟了。”但是玄菟郡在高句丽和鲜卑的威胁下残破不堪,郡城都搬迁了好几次了,怎么比得上稳固的辽东郡。
听到公孙度是世家出身,许攸这才笑了,指着何府的正堂说:“升济能得孟德的青眼,想来必有过人之处,将来能够后来居上也未可知。”撺掇着分家子弟超越本家,就算是恭维话也有些过分了,但恰恰拍到了公孙度的心坎上。
于是公孙度露出自见面以来第一个爽朗的笑容:“多谢子远吉言。”
袁绍在何进的府上有一个临时居所。说说是临时居所,但也是独门独院,四五间房,饮食装饰都是上佳,甚至比公孙家在辽东还要再奢华上两分。前后左右还住着张邈、荀谌、伍琼、郑泰、何顒等人。
员工宿舍没带家属,但工作效率是挺高的。曹操拿出了唐周的那封告密信,连带着太平道信物、信件等证据,不到一个时辰,一群人就聚到了何进的书房。何进再忙,也忙不到袁绍的身上,他是屠户出身的外戚,如今地位再高对待世家子弟都是尊敬羡慕的。
“曹操,太平道真的要作乱?就在今年?消息可靠吗?”问出这话的是长居雒阳的何进本人。
曹操拱手:“大将军,我此次过冀州,亲眼见到太平道聚集流民,行踪诡异。再加上我在路上偶遇一个意图告密的线人,搜出了这些东西,时间、地点清晰完整,由不得我不信。”
告密信分成好几页,在场的人就轮流传看,越看脸色越凝重。
“这也太荒谬了!”张邈拍桌,“区区流民竟妄图颠覆都城,当禁军、北军都是死的吗?当司隶校尉、河南尹、雒阳令都是死的吗?”
何进脸色也不好看,他大将军的上任流程还没有走完呢,就有人造反添乱,怎么可能高兴?
荀谌更加理智一些,清清嗓音分析道:“雒阳是秉持‘大城无郭’的理念建造的,西市、东市、马市,以及大多数百姓都居住在城墙之外。这些地方龙蛇混杂,贼子有心潜入确实不好排查。但任他们在外城如何,只要内城武库不失,禁军足以平乱。唯一要提防的,就是内城有人家收留乱党。”
袁绍眯了眯眼,拿手指弹弹其中的一张布帛:“内城都是显贵,贸然清查,若是让人以为大将军刚刚上任就排除异己,那要怎么办?说太平道谋反的消息年年有,如今也快五、六年了,却相安无事。这次的消息骇人听闻,只怕是这上头有所夸大。”
“京畿重地不容有失!”曹操刷的一下站起来,“还请大将军上奏陛下,请陛下定夺。信中有供出贼首马元义,以及太平道的几处据点,至少这些地方好好清查一番,不为过。若置之不理,真到了三月甲子各地并起,雒阳再有骚乱,你我就是千古罪人了!”
袁绍抬眼打量这个昔日的青年太学生,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曹操又转头向袁绍:“本初,世家都有家业在外城,其中不乏老幼妇孺。若是这次能够免除灾祸,也是各家的幸事。”
“孟德不要急躁。”袁绍慢悠悠地开口道,“我等都是陛下的臣民,自当为国出力。”
袁绍还在打哈哈,那边何进已经被说服了,他急需建立功绩也急需向世家卖好,这次正是一个机会。“我这就派家丁去这几处地点探查,若真有可疑迹象,我马上进宫!”
曹操到这个时候才松了一口气,能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