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姐去往北京的第二年寒冬,晴婶上吊自杀了。
听说,晴婶从一床白色的被单上,割下一绺结实的白布,悬于家中唯一的木梁上,脖子一搭,双脚一蹬,了无痛苦的去了。
大家都说晴婶是难以承受达叔的毒打,觉得人生太苦、活着太累,所以寻了短见。
我妈却说,晴婶的死,与村里多数人脱不了干系。
达叔的毒打,痛在身上,可愈;村人的欺侮,伤在心里,难医。
若是没有这些流氓地痞、长嘴毒妇们的凌辱逼迫,好端端的一个良善妇人怎会去赴黄泉呢?
晴婶下葬时,云姐回来了,我因为要备战期考的缘故,未能前去送晴婶最后一程。
晴婶的葬礼是我父母一手操办的。家徒四壁的达叔,纵是死了妻子,仍旧不痛不痒的扎在麻将馆里。
下棺的那天,村里没几个人来。大家说,这有克夫命女人的晦气,还是不沾的为好。
当时,天空异常的阴冷,挑锨埋土时,天上降下了瓢泼大雨。
云姐趴在坟坑边,声嘶力竭的哭嚎到一度没了气息。
听我妈讲,悲痛欲绝的云姐,哭的脸色惨白,双目血红,痛到极点时,一口鲜血从嘴里呛出。几个大人慌了,生拉硬拽的把她抬了回来。
办完晴婶的葬礼,拜别我父母后,云姐便走了,走时没哭,面色平静,衣衫整齐。
待我考完急匆匆的奔回家,我妈把云姐回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给了我。
我妈说云姐反复的念叨着想见我一面,但又不想打扰我的学业,只好拿了一张我的照片,落寞不已的走了。
听着听着,我鼻头一酸,面前浮现了云姐孤苦无依的样子,止不住的泪水滑进了肚中。
天色渐亮了些。东方,一轮换了新装的红日,正将橘红色的笑脸,羞答答的移上地平线。万物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村路的尽头,几束灯光,由远及近、由弱趋强的直射了过来。
“嘀,”清脆响亮的鸣笛声,跟在灯光的后面,不甘示弱的响起。
在这个偏远僻静的村子里,这一声不同寻常的鸣笛,显的格外动听。
“呀,是小云回来啦。”
“嗯,小云这丫头,真是有出息。”
“大家往路边避一避、挤一挤,给车子让出条道来。”
顿然间,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旁边的丁胖婶直往路的边缘处挤去。
我赶忙闪到别处,再往下,是一口消了冻、满是新泥的荷塘,塘水已干,须得再过几个月,才能放水。
我若被她挤下水去,瞬间就能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黑人。
几辆车子在距离人群约有一米的地方缓缓停下,村人们像是发现了金元宝似的,撒开脚丫子,蜂拥而上。
我落在人群后,大致看了一眼,共有六辆车:两辆黑色商务车、两辆黑色轿车、两辆一红一白的跑车。
光是看车标,就知这几辆车价值匪浅。
尤其是尾随其后的两辆红白色跑车,甚是威风凛凛。它们如同一对雌雄双煞,腰身低矮,线条流长,前脸凶悍,后臀雄翘,灯光如炬。
众村人虽是笑着嚷着,却畏懦的不敢贴身靠前。
气场是个厉害的东西,你看得见,却摸不着,难以度量,却不敢轻慢。
前四辆车及其后的白色跑车上,下来八个着清一色黑衣的威猛壮汉。
一人快步的走向红色跑车旁,弯身去迎护车内即将下来的人。余下的七个黑衣壮汉,全微躬着头,毕恭毕敬的立于两侧。
这样的礼遇,让所有人,不禁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砰。”
轻轻一声,车门开了,随着一条修长的yù_tuǐ探出车外,一张令我魂牵梦萦的清丽面孔跃在我的眼前。
从车内下来的人,是云姐。
她扎了一个简洁秀气的丸子头,上身的内里穿了一件黑白相间的格子衫,外搭一件齐胯的灰色休闲小西装,下身穿了一条藏蓝色的小脚牛仔裤,脚上穿了一双粉白色的净面平底鞋。
一身的打扮,清新淑雅,恰在这个春意微盛的时节,给人一种清纯明媚的感觉。
云姐下车后,微笑着向众人点头示意。
“小云,欢……欢迎回家。”
一个头顶秃亮,两鬓斑白的瘦老头,从肃立的人群中迈出一步,话音颤抖、满脸堆笑的问候到。
说话的,是每日都会睡到日上三竿的村长刘民小。
云姐面色平静的笑说:村长和大家伙不必拘泥,我就是回来转转,多年在外,想家了。
“回来就好,咱们村的变化可大了。”
“小云,要不先去我家坐坐,我们摘了新鲜的香椿,你来尝尝。”
“香椿有啥的,我家石娃刚从坝上逮了几条鲶鱼,说是让他妈做给小云阿姨吃。”
…………
我心里不住的冷笑着,暗骂道:一群装腔作势、虚情假意的人。
看到云姐如今光彩华丽,同昔日比已是霄壤之别,再非是当年任人欺凌的小女孩了,我的心里,暖意滚滚。
不过,我该走了。我猫着身子,想要悄声的离去。
“唉,我们家小华呢?”
她蛾眉微蹙,抬起脚跟,在拥壤的人流中急切的搜寻着我。
众人的激辩声嘎然而止,同她一道,左顾右盼的觅着我的身影。
一阵“突突突”的声音,从村西边的小河滩上响起。
众人望去,一个形貌狎猥、衣衫脏乱的痞子,正跨着一辆轮毂歪扭、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