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凛明显在抱怨,回夜听到他的话,抿唇轻笑,道:“能者多劳嘛!”
她有事没事总被阿凛呛,倒是难得看见他吃瘪的模样,更难得的还是因为被她怼。回夜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看他也顺眼了许多。
这个死鬼好看是真好看,还非常臭屁地喜欢穿一身白衣,气质比回夜以往见过的任何男子都要纯粹,宛若净雪琉璃。这气质,大概就是为常人称道的仙气吧。
回夜欣赏他的气质,仅限于他不说话的的时候,他一开腔,能把她气个半死。有个屁的仙气!
看完偏殿里的画,告别结巴,福贵带着他们,依次去了其他几个家丁的住处。
到老张家时,老张仍然没有在,他们和家丁们一一交涉之后,再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阿凛不太乐观,认为老张可能出事了。
一天忙活下来,回夜对目前所掌握的信息非常满意,夜色降临之后,她和巫勖还有福贵告别,约好明天傍晚在神宫碰面,一起去看那出皮影戏。
跟阿凛一起回家的路上,她想起白天遇见的那棵奇怪大榕树,还有树下那间面馆的红油面,拖着阿凛,特地绕远,跑过去看能不能再发现些什么线索,最重要的是顺带吃个晚饭。
到地方后,回夜进面馆点了两碗面,马上就出来,和阿凛一起站在榕树下,仰头看它青翠蓬松的树冠。
阿凛看了一会儿,垂眸盯着她的脸,轻声道:“你怎么觉得这里有问题的?”
回夜摇头,“我就是有种感觉……树上好像有铃铛的声音。”她说完,也觉得这种直觉很不靠谱,脸不由得红了。果然,这话一说,阿凛眸子轻抬,唇角扬起。他一笑,她就知道他马上要嘲讽自己。
她冷哼一声,也不管他究竟想说些什么,瞟了瞟夜色下的榕树,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放下心来,“噔噔噔”几步跑到树下,像只猴子那样,轻捷灵敏地爬了上去。
阿凛抬头望,见了小心翼翼扶着树枝的她,道:“回夜,你猴子成精么?”干瘦干瘦的,身上没什么肉,上树贼快,可不就是猴精!
她胸口堵着一团气,不想跟他拌嘴,自言自语道:“铃铛在哪里?”
“你晃下自己的手腕试试,如果是一样的法器,可能会有共鸣。”他在树下指导。
回夜依言照做,然后屏住呼吸,闭上眼睛,捕捉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
风音入耳,安静、恬然,若有若无,像一缕绵长不可断绝的丝线。
她觉着自己被这丝线牵连,仿佛置身于一方平静的湖面之上,碧水青天,亘古恒寂,一切都在这湖水之上化作了虚无。
她在这方湖面上停驻了许久,渐渐地,感觉到一丝异样的声音窜入她的脑海中。
这声音窸窸窣窣,像是雨水滴入湖中,水面溅起微微涟漪,打破了万古的静寂。
正当她决意追踪这声音的源头时,一阵没来由的刺痛忽地席卷了她的心脏。
恍然间,她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青衣男子。男子手执道剑,剑身隐于鞘中,不可得见,剑柄上流苏纷乱、红绸飘飞,引魂铃响个不停,絮絮如低语。
这铃声是渡鬼的亡音,曾令她无比安心,如今却像一道催命符,让她陷入无边痛苦之中。
师父……
回夜如遭雷击,瞬间睁开眼睛,方觉自己陷入了幻境之中。
身上的疼痛真实而强烈,她的脚步虚浮,站立不稳,从树冠上跌落,只感觉到自己在急速下坠,紧接着浑身一阵剧痛,重重地砸在地上,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好像被揉成了一团。
回夜眼前一片黑暗,瞳孔里仅看得见一丝微光,一片雪色的衣角,浮在那丝微光的尽头。
霎时,那丝微光也消失了,她的意识被黑暗所吞没,温热的血液,从她口鼻里流了出来。
阿凛正站在树下想一些事儿,一眨眼的功夫,就听见榕树哗啦啦一阵响动,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响,他定住视线的时候,看见回夜直挺挺地摔在地面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摔懵了,还是已经昏了过去。
她双目紧闭,口鼻溢血,右手紧紧地抓着一根红绸,绸带的两端,用黄铜的细丝系着两颗小铃铛。
他心头一紧,赶紧跑过去,蹲下想扶她起来,伸手以后又不敢轻易触碰。他没来由一慌,拿手指去她的鼻息,生怕她就这么摔死了。
没成想,阿凛手指刚刚伸到她鼻子下面,便看见她一下子睁开了双眼,然后微微偏头,死死地盯着右手里的红色绸带和铃铛,她眼睛红红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涌出来。
这下可把阿凛吓坏了,看见她哭,比看见她摔死更加手足无措,以他对回夜的了解,她绝不会因为受伤而哭,身体上的疼痛,对她而言不值一提。
他脑子一抽,嘴欠道:“这得摔多惨,都哭了?”
回夜没理他,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反倒被鼻腔里的血狠狠一呛,大声咳嗽起来。
阿凛从周围捡了根树枝,拉她起来。她抬手抹眼泪,给阿凛看了一眼右手里的东西,说:“找到了,这是引魂铃。”
换了平时,她爬个树,摔得这么惨,他肯定会毫不客气地嘲讽她一顿。但是现在,他觉得回夜的状态——很奇怪,与平时咋咋呼呼的野蛮姑娘判若两人,心道:别是摔傻了吧?
这棵树因为承载了人间的祈愿,被世人的愿力浇灌,确实有些不凡,但阿凛觉得仅限于此了,所以他之前觉得不重要,叫回夜先别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