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泼墨,亭台楼阁间黑漆一片,似有野兽蛰伏。
沈苏姀如魑魅夜行,从内苑东侧避开重重守卫一路向西,她要去的地方正是这宫中禁地,那关押历代罪妃之处。
自先帝开始,因皇家佛寺已无处收容罪妃,是以许多在宫中犯了错的妃子都被迁来此处,这内苑处处奢贵尊荣,唯这西边一角寒凉凄清,传闻更有野魂无数,皆是因受不得寂寞而死的罪妃所化,沈苏姀并不怜惜那些人,要知道,宫闱残酷,有许多人连来此苟安的机会都没有——
周边的建筑越来越简陋,连带着巡逻的禁卫军都少了许多,沈苏姀知目标就在不远处,心头不由微紧,昭武二十七年苏阀叛乱之后,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但凡与苏阀有关之人几乎一夜消失无踪,唯一人逃过此劫。
世人皆知苏皇后极善医术,却只有极少人知道她的医术源于其奶娘苏笙,便是这位苏笙,在刚入宫时为太后医过寒疾,也幸的如此,她在最后的大屠杀中被太后力保下来,可宫中容不下她,等待她的只有这骊山冷宫。
沈苏姀欲尽知前世因果,唯有找到她!
忆起往事,沈苏姀眼底腾起一片血雾寒霜,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加快起来,然而就在她刚走上一道回廊之时,静谧的夜中竟然响起道人声!
人声忽轻忽重与她一墙之隔,更夹杂着肢体接触之声,沈苏姀眸光微狭,前行几步来到一处镂空花墙之前,转眸看去院子里的景象一览无余!
院中有二人,背对他的男子身材高大威猛,此刻正将另一人按在院中石桌上,被按着的人身材欣长纤瘦,竟同是个男人……
沈苏姀眉间闪过一丝厌恶,想即刻走开,偏偏这二人挡在她必经之路上!
院中光线幽暗并看不清那二人模样,沈苏姀的时辰有限,怎能叫他们耽误!
再看过去,她猛的发现被按着的那人身体正扭曲着,似是挣扎——
“乖乖的听话爷让你少受些苦!”
一声粗噶的威胁,沈苏姀肯定了那人的不情愿,只听一声脆响落定,那高大男人已对被压着的那人动了手,那声响极重,那被压着的人却连一声也未哼!
此次随驾的臣子权贵不在少数,而这行宫中低等宫人亦是颇多,权贵们穷奢极欲,随便拉一个下人行此龌龊之事也不是不可能,沈苏姀深吸口气,若她走开,这人定然要遭罪的了!
眸光微转,眼看着那高大男子又动起了手,沈苏姀忽然开了口。
“大人,请这边走,就在前面不远了……”
沈苏姀故意拉高了声音,那感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般,院中声响骤然一滞,只听得几声踏踏的脚步踉跄,而后一道极快的步伐蓦地朝沈苏姀所在的回廊而来,沈苏姀暗叫一声不好,转身便看到个呆住的身影——
是那个身形纤瘦的宫人。
夜色浓黑,那人生的劲秀挺拔,正衣衫凌乱站在她十步之外,彼此能大致看清对方的脸,他看到沈苏姀独身一人之后立刻明白了沈苏姀的伎俩,脚步不过一顿,他快步绕过沈苏姀朝更远的地方跑去,沈苏姀心头微松,转眸看院中那人也颇为忌惮的的正从另一门离开!
倒是个机灵的宫人!
沈苏姀一边松口气一边感叹,她并不知那高大男子是谁,若真是个随臣发现了她就实在难办至极,她倒不怕那宫人泄露她的行踪,一来她救了他,二来即便是个太监这种事总也是难于启齿的,然而此番到底耽误了她的时间,确定那高大男子走远了她才从十步之外的院门而入,从那中庭穿过向西边的楼台深处而去!
往日这内苑以西大抵也是华宅锦阁,只是世人皆迎高踩低,这里如今都是断壁残垣破旧不堪,漆黑夜色中,一道纤细魅影行与这破楼烂舍之间,任谁看见都要惊出一声冷汗,而对于沈苏姀自己来说,战过亡魂铸就的沙场,经过死而复生的震撼,她此番不过闲庭信步!
罪妃之地亦有守卫,只是那守卫比起别处要松散无序的多,对于沈苏姀来说,躲过这些饱食不知忧的半吊子兵没有一点问题!
她并不知苏笙被关在何处,偌大的行宫内苑,偌大的西边一角,她只能茫无目的的去找,然而苏笙是医家圣手,沈苏姀这几日旁敲侧击的打听,总算知道这西边有一位沾过医药的。
避过一处打瞌睡的守卫,沈苏姀走进那处门额歪斜的院落,中庭空无一物,只见四间门窗不齐的矮房,沈苏姀心头微痛,看着那门板半垮的正厅,她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屋子里霉味刺鼻,帐影飘忽,四下黑绰绰并看不到何处有人,沈苏姀再向前走两步,整个屋子里仍是感受不到半分属于人的声息,沈苏姀有些失望,正打算换处屋子,背后却骤然袭上一阵冷风,惊诧闪过她迅疾转身,却有一只手比她更快的缠上了她的脖颈!
只听耳边阴测测一笑,“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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