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谦知晓,这不过只是幽冥幻术,幻境中的老者他认得,是太守秦超,而那红衣女子却还不知是何人。屋内呜咽嘬靡声渐起,卫谦面色铁青,双手紧握成拳,眼前幻境所发生的一切着实令人发指,设境者委实卑鄙下流。
随手折去一根树枝为媒,卫谦以符箓束之,念一声“破”,可幻境依旧未消。他心中气盛,于是提气闯入,而待他进入房内,却发现屋中一片昏暗,毫无人息。于是又走出房间,瞬间昏暗无人的房间又变得灯火攒动,屋内传出老人兴奋的亵音和女子绝望的哭吟。
卫谦宛如当头冷水,立马想到自己怕是入了局,若非手中燃照必是会困在其中。他方才过于感情用事,竟未看出这并非人为设境,而是物鬽怨气所化。燃照可通古今辩鬼邪,这应当是曾发生在此屋的旧事,而此鬽以怨气为神,只得每日不断重演这段旧事,令怨气再化。可鬽不过老物,行为愚钝,易消弭,而这一个竟懂得吸收他人怨气为己所用,这世间哪有如此厉害的鬽。
此时,卫谦发现屋外有一红衣女郎静静得伫立在树下看向屋内,其面容被树叶遮挡,显得鬼魅异常。卫谦走上前去,那女子丝毫不动,一身红色劲装打扮却与屋中女子并不相似。
卫谦念了道风咒,顿时起了一阵狠风,树叶洋洋洒洒落下,将女子的面庞露了出来。那确实像个鬼物,面色青白,形如幽魂,身上却无鬼气,反倒更像是个老物鬽。
女子似乎察觉到他,便朝他看来,目光呆滞无神,与府中无灵妖鬽无二。
“你是何人?”那鬽终是说了一句话,又望向房中纠缠的两人,问道:“他们是何人?”
鬽又看向一旁的湖水,端详片刻,又看向房室,如此反复,最后发怔般呢喃道:“那不是我么?”
“那不是我么?”像是确认一般,她又轻声复述了几遍,到最后开始难耐得捂住头,拽住头发来回踱步,哆哆嗦嗦低喃着,仿佛在寻找什么?
“你在寻何物?”卫谦问道。
鬽掩着哭音继续寻找:“情郎,你可知我情郎去了何处?”
“你情郎又是何人?”
鬽没有回答,卫谦却看到她身上的黑气愈发浓郁,她似乎也更加难耐,面色神情慢慢变得狰狞异常,一条条红色细线像蛛网一般从她得手指皮肉间涌出,渐渐蔓延至全身,待到面上,早已是青红一片。
“好难受。”抬头仰天,怒吼哭啸:“我好恨……我好恨!”
卫谦见此鬽已发狂,施咒祭出一道降符,物鬽晃了晃身,却不见反应,她看向卫谦,便朝着他发起了攻击。卫谦避开一击,心中纳闷,这本应是百试百灵的符箓,为何在这它身上没有效果?
幽冥不能久待,卫谦察觉到自己法力已是不济。物鬽显然是想速战速决,卫谦只闻到一阵腥臭,便见那团团的黑气向他涌动过来。可如今,手中的燃照犀火还没有渐弱之相,若是燃照自行熄灭,他回阳间便可无恙,可若是中途强行熄灭,却是有伤神识。只是如此情形之下,容不得他丝毫停留。
卫谦使了一诀,便将犀火强行灭了,黑气在他面前停住,像是面前有一堵墙堵住了去路。而他,仿佛是坠落了一处无底缝隙之间,幽冥之色、阳间之景在他眼前一一闪过,到最后一阵强压袭来,绞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恍然间只觉得头疼欲裂。待卫谦神识将缓,发现自己依旧禅坐在屋内,汗湿衣襟淋淋,精力已耗大半,抬手都难。歇息了片刻,卫谦起身开窗,天已泛白。他这才开始细细回想在幽冥之地所见之事,只觉得如那诡异大梦一般。
若幻境并非只是幻境,而是旧事,那百姓口中人人称颂大义克己的秦太守便就是个人品卑劣的伪君子,招致邪祟也不足为奇。可害人者究竟是人是鬽?那女子究竟是何人?
用了燃照,似乎像是有了线索,似乎又觉得谜团更多了。
卫谦点了蜡,提笔伏案,不多时曾在幽冥间所见那物鬽的容貌便已画就。物鬽化形大都肖其本体,少有容颜出众者;但也有一些老物,本有灵性,又常年被人随身携带摩挲,化形便会肖其主人。昨夜见的物鬽显然是后者,如此一来,寻人一问便会知晓到底谁是它的主人。
小鬟一早行至南苑,未及敲门问询,便见卫谦早已穿戴妥当,端坐于书案前。她心中一急,慌忙跪地行礼:“是奴不好,来晚了,方士勿怪。”
“是我起早了,不怪你。”卫谦招手叫她:“你来看看,可认得此人?”
小鬟上前一看,吃了一惊:“方士怎会有继夫人的画像?”
“原来她便是秦太守第二任夫人,裘氏。”
裘氏,姓裘名婵,人称婵娘。她是秦太守旧友的独女,二十年前朝廷伐吴,还是黄门侍郎的太守秦超和裘父一同上了战场,裘父在战场上替秦超挡了一箭,弥留之际将家中那刚出生的女儿托付给秦超。
施恩反作仇,好女嫁得白发翁,还是因迫奸的缘故,裘父也真是冤孽得很。卫谦觉得这邪案牵扯出不少阴私之事,那郭璞或许也看出了些,但因其有命中有官运,怕此事牵扯自身,遂见他来了便撂担子遁了。真是个人精!
“听闻裘氏自小便是同你家郎主一块长大的?”
小鬟懵懂得摇了摇头:“我是两年前才买进府的,并不知道府中过往的事情,更何况家主一家迁至京兆郡也才三年。不过夫人确实与郎主年龄相当,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