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许昌陈氏,有一女,名满,咸宁二年出生,及笄时长辈赐字未盈,身体康健。其母乃广平公主,有倾国之姿,其父乃颍川陈氏旁氏宗亲,为人谦和平庸。陈满此女姿容绝艳,不亚于其母,又聪颖机敏,不输男儿。父母可亲恩爱,宗室宽和,兄弟姊妹亲近友善。请人占卦,都说是好命相。
陈满此番醒了却是被吵醒的,她素来贪觉,近日却每每被小弟勤勉早起的“读书习武”而扰得不得安生。
她黑着脸,恨恨得推开房门。果真见那心思蔫坏的小儿,坐在院子的石桌前,摆着个书样瞎嚷嚷。见她开了门,还一脸得意,真真是个坏痞子!
陈满恨不得拿了木屐就砸过去,她这般想,也便这般做了。小弟一看不好,便开始躲窜,木屐没有砸到人,滚到一旁的花坛边。小弟一脸骇色,又叫嚷道:“我要告诉我姐夫,阿姊你会拿木屐扔人!”
陈满年幼时便被定下婚事,对方是弘农华阴杨氏杨珧之子杨结,再过几日便是出嫁的日子。颍川陈氏兴于汉末盛于前朝,到了现下已隐隐有败落之势,弘农杨氏却是如日中天,陈氏一族花了好些功夫才与杨氏攀上了姻亲,期望此番与外戚杨氏结亲能提升些颍川陈氏的郡望。
陈满恰听得小弟此言,却是沉默了。
正巧有人替她拿起另一只木屐扔了过去:“你小子,莫要编排自家阿姊。”
来的人是薛颖,大伯母娘家小辈,想是因洛阳世家子弟颇多,就一直借住在了洛阳陈家府邸,也是希望借着陈家的郡望方便给薛颖寻个好亲事,在洛阳时与陈满关系最为亲近。
“谁让你们不带我去诗会。”
薛颖气得连自己脚下的锦履也想扔过去:“诗会上都是些女郎,你去做甚?”
陈满对着薛颖无奈道:“他自小便是如此,没个正行样子,阿翁怎么管束都不管用。”
小弟嘻笑着跑开,独留陈满一人,看着那一双被扔得远远的木屐郁卒不已。
薛颖抱胸在一旁,有些幸灾乐祸:“你这弟弟,要是在我们薛家,早就被提溜着扔去稷山‘历练’一番了,定能改了这性子。”
“若是这般,他或许更高兴。他喜武不爱读书,你又不是不知道。”陈满说罢,又道:“子芒,有劳你将我木屐捡回来吧,那几个小鬟也不知去了哪了,一大早都不见人影的。”
身边似乎没有动静,阿满疑惑得转过头,方才薛颖站着的地方却是空无一人。
“子芒?”陈满呼唤了几声,并无人应声,她心中奇怪,方才薛颖分明是在此处的,如今又是跑去了哪里?她竟丝毫都不曾察觉到。
有个蓑衣花匠经过,似是见到此境况,便放下手中的盆剪,将那木屐拾来。那花匠戴着蓑帽,低着头看不见面容。阿满不疑有他,直至那花匠走到她面前,却没有将木屐递于她,只跪在一旁手捧着木屐,示意阿满。
陈满笑道:“翁叟不必,我自己便可。”
那花匠却不动,似是不见陈满动作,便大胆伸出手握住陈满脚踝。陈满一时不查,摔倒在地上,她这才觉出这花匠怪异,她看着那只握住自己脚的手,修长细腻,怎是家中老叟皱纹满布的手?她慌忙想踢开那人的手,那只手却力气颇大,她如此挣扎却不曾移动分毫。
陈满坐在廊上,又疑又惧。园中风起,刮起那人蓑衣,蓑衣下竟是一个貌美郎君,一身陋装简衣,气质却极其清雅。阿满只觉得面熟,却根本不记得何处见过此人。她惊骇得忘记言语,只盯着他一举一动。那双手的主人却似只想给她穿屐,举止温柔熨帖,并未有其他动作,穿戴好便起身拿起一旁的盆剪离去。
陈满急忙追在那人身后,谁料刚出园子,迎面便撞上一人。
广平公主被撞得险些摔在一旁,见始作俑者是阿满,只得无奈道:“都要出嫁的人了,怎还如此跳脱!”
“亲母可曾见到刚出这园子的花匠?”陈满环顾四周,那花匠早已没了踪影。
“花匠?不曾见过。怎么了?”
“方才小弟闹我,我将木屐扔了出去,有个花匠将木屐送回,我却从不曾见过他。”
广平听罢掩口一笑:“阿满是睡糊涂了吧,你哪儿来的弟弟?我和你阿翁只你一个女儿啊。”
陈满惊疑万分,近乎忘了言语,她明明是有弟弟的,方才还看到。究竟是哪儿出了差错?她咬着唇思索着,只觉得处处都透着古怪。
广平见她心不在焉,又看她披头散发,一身素衣便出来,只得拉着她回房,着人将她梳洗打扮了一番。
陈满摆弄着手中的缯带,沉默不言。
七日之后,杨陈家族联姻之喜成了洛阳城中百姓士人津津乐道的大事。婚礼当日,只见那满城烟火,金玉琳琅,丝竹不绝,端显士族清皓华贵。
杨结是个古怪的人儿,洞房之夜入了房后便熄了灯,抱着她便倒在了床上。
阿满眨眨眼睛,稠丝做的遮面盖在脸上,险些喘不过气来。她伸手掀开遮面,屋内隐隐透着月光,杨结逆着光,面容全都藏在黑暗之中。
那杨结似是喝了些酒,身上带着些酒气,他没有与她说话,有条不紊得褪去了两人身上的衣物。阿满心跳如擂鼓,在这夜间只觉得分外响亮,她蹙了蹙眉,到底是哪儿不对了呢?
杨结的气息靠近,阿满觉得自己已然不能动了。她睁开眼,努力感知着黑暗。身上男子的身材匀称强健,白皙细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