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的四月初,却在铜镜中显得凄风苦雨,雪虐风饕。
少女强忍着内心的激涌挤出一丝苦涩的笑。
“师父,我脸上,脸上的伤会治的好吗?”
少女胸中恍过崩天彻地的哀鸣,她虽不像从前父王旧部白沐子那般贪恋容颜,可对一个正值花样的少女来说,毁了一张脸,并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从前父王的旧部…..
突然,电光火石一瞬间,似是有什么蹦出了少女的脑海:“是白沐子!欲魔白沐子!是她伤了我,是吗?”
少女有些懵,她手指紧紧地嵌在被褥里,那日发生的一切像滔天巨浪一样重回脑海中来。
她与白沐子交手时发现已然冲破的妖力却被另一股仙力压制着,像一汪跃跃欲试的滚烫岩浆,却仍留在体内动弹不得。
她不知道是江沅在替自己冲破妖力时出了差错,还是自己从封印妖力初始便被人盯上下了另一道封印。
若是第一种可能,也不难解决。
若是第二种可能,就…….
清芷忐忑不安,不敢接着往下猜疑。
于是又将思绪带回了和白沐子血战的那一刻。
她依稀记得,就是在紧要关头无法使出妖力,仙力也不济的时候,白沐子猛攻,使她无力还击。
受重伤后,浅薄的意识支撑着她将妖王精元给了昏迷的燕语落……
她那时候认为自己会死,所以将好不容易重新修复的妖王精元给了燕语落,期盼着能保燕语落一命,也算是在凡界种下一个善果…….
至于后来白沐子是怎样离开的,自己又是怎样得救的,清芷再也想不起来。
内力虽失了妖王精元,但这些年幻城雪狐从而修成的雪狐精元却变得更为坚固澄澈。
想必和白沐子大战之后,她碎的是我的妖力妖魂,岂料,我早已修成半妖半仙,她虽摧毁了我的一半妖力,那一半仙力却偶然无恙……
少女垂了眸子,还好,没有因为白沐子,让这一千年的缱绻匍匐,毁于一旦!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脸颊上的伤痕,少女总觉得左边脸颊牵扯着脖颈一直隐隐作痛。
她恨恨地在心中剜过白沐子的狰狞笑容,屈辱的愤恨连同白沐子之前背叛九刹的愤恨一同爆发了出来。
少女咬了咬嘴唇,齿间瞬间血腥四溢。
“是白沐子!是她!”
少女双眼溢出血红的光泽,满腔愤满无力抵挡,即将随着颤抖的身子冲破枷锁。
一旁的白衣仙者蹙了蹙眉头,双壁紧紧地将她环在怀中:“看来玉虚子枝将那障术也一并净化了!”
说罢,又低言道:“有什么,待我们回到澜沧山再说!万不可动内息!你如今还不能妄自动气!”
仙者轻柔的吐息交缠在少女的耳畔,令她的怒火消了一大半。
怒火一逝,转而便是满心难掩的哀伤。
少女回想方才铜镜中自己的模样,魑魅魍魉冥司鬼怪也不过如斯…..
一条指宽的伤痕从左眼角斜拉往下直至左上唇,占去了一般的脸颊。
那伤痕不似往常,而是被一团一团黑色的痂包裹着,里面的血肉像是揉皱了的卷轴一样,触目惊心。
而那伤口还不时外溢着黑乎乎的煞气,歪歪扭扭的像一条极其丑陋的千足虫。
少女记得,她与瑾瑜总是躲在弟子居中酿一些花蜜,晒一些花粉,做成胭脂。
每每瑾瑜去玄武场的时候,会描眉扫黛,而自己去云顶大殿的时候,也会涂上胭脂。
没有哪个女子不爱美的。
更何况,澜沧那些女子们曾相互私自传言,说清芷确实生了一副顶好的皮囊!
清芷咬了咬下唇,心里就像坠着一个千斤重的磐石,拽着脆弱的心房,摇摇曳曳往下落。
落了一半,却又怕仙者看出自己的心事,惹他心伤于是又强忍着将那千金磐石提起来。
这一提一落,在少女脸上变成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她极力宽慰自己,挤出的笑容显得惨淡无比:“没事的,芷儿不怕变丑!况且看这伤痕,定,定能痊愈!师父,是吗?”
窗外明月皎洁,月华清冷。
整个南海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将九重天映了出来。
而作为这南海之主的凝月上仙,眼里的星芒却没有丝毫星辰的光亮,反而是几丝讽刺的暗。
她敛了敛宽阔的长袖,袖间缀着的南海珍珠微微晃动,她不动声色的靠近了几步,弯腰将地上的小铜镜捡了起来,抢在仙者前说道:“若是被欲魔白沐子所伤,用玉虚子枝的汁液足矣,可看这情形,似乎是受了海上蒸腾的湿毒,欲毒遇上湿毒,便成了最为顽固的芥毒,芥毒难解,哪怕是九重天的司药神君,都不一定有法可解……”
说完,她蹙眉看向一脸愠色的白衣仙者,略带责备:“上仙不会不知道芥毒罢?怎得没将她的面好生用白绫覆上?”
话罢,凝月又做恍悟状看向白衣仙者,道:“奇怪了,这欲魔白沐子一向左右逢源的紧,从不开罪仙界的人,此番怎得对一个小徒儿都这般放不过!是不是与你们澜沧山结下了什么梁子?”
白衣仙者不说话,一双眼睛像是寒夜里的星芒,清冷彻骨。
凝月看了他一眼,唇角不自觉的划过一丝浅笑,而后又敛出一副忧心的样子,说道:“不过我既然是南海之主,便有法解这芥毒,不如上仙与清芷姑娘再在凝月这里住上几日,且让凝月试上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