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刚刚出了城门不久的队伍里,最后面一辆的马车上,赤宁瞥了瞥对面昏昏欲睡的赤月,看向坐在车门口绣墩子上的周嬷嬷,好奇的眨着眼睛。
“祖母走的这般急,害我都不能再见那安公子一眼,还没跟他搭上话呢!”她说道,“你打听得怎么样?这安公子究竟是哪家的公子?家世如何?可有婚配?”
周嬷嬷缩着脖子,挑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看,才回过头来,压低声音道:“奴婢已经打听清楚了,这安公子的母亲正是徐老尚书的二女儿。”
徐老尚书?徐家啊,那可是个大家族。
赤宁听得双眼放光,母亲经常给她普及这些盛京勋贵,谁家有权,谁家有势,谁家有值得嫁的儿郎。
这徐家,可是开国功臣,一门三尚书,曾经还出了一位皇后,虽说现在徐老尚书已经退隐,但他的儿子徐太傅却是众皇子的讲师,只待太子一定,不论是谁,这徐太傅今后都是稳稳的帝师。
“那安公子的母亲嫁给谁了?”赤宁好奇道,这徐家大女儿嫁了大诏首富的邵家,是邵家当家主母,而三女儿又嫁了安国公,是堂堂安国公夫人,这二女儿嫁的自然也不会差的。
她望着周嬷嬷,等着周嬷嬷给她解惑。
周嬷嬷却脸色怪异,张了张嘴,道:“奴婢使了银子给邵大夫人院子里的粗使婆子打听的,这安公子的母亲嫁的是…是一个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赤宁瞪眼,堂堂朝廷重臣之后竟然嫁给了一个江湖草莽?!
“怎么可能?!”难怪她没听过哪个姓安的高门大家,原来竟是江湖中人。
赤宁趴在小几上,有些恹恹的。
那个安公子长得玉树临风,叫人心欢喜,可竟是个江湖后代,母亲是绝对不会允许她下嫁给他的,唉。
赤宁失落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见周嬷嬷还缩在一团,没点精气神,跟先前可大大不同,也不知是怎么了。
可眼下,她才顾不得一个下人的心情,她自个心里还不好受得很了。
“这件事你将嘴巴闭紧了,要是让第三个人知道,我绝对不饶你!”她看着周嬷嬷,威胁道。
最前面的马车里,赤吟正兴致勃勃的给薛老夫人讲着昨天去讲武台看的热闹。
薛老夫人一改先前的心绪不宁,此刻出了谡城,竟也听得兴趣盎然。
见赤吟说得眉飞色舞,她含笑听着,罢了,点她一点,“你呀你,果真是掬了半年心痒得不行,就爱这热闹。”
赤吟吐吐舌头,伏在薛老夫人膝盖上,捂着脸撒娇。
薛老夫人被她逗得乐得不行。
“再过几天,就是除夕国宴,听说今年礼部请来的是燕塞的金家班,这金家班虽一直在燕塞一带,却早已闻名盛京,他们的千人舞听闻更是精彩万分,到时候你坐在你皇帝伯伯身旁,看得是最清楚的,不怕瞧不着这热闹。”她笑眯眯道。
这金家班是大诏有名的戏班子,刚开始成立时并不出名,也跟所有的戏班子一样,驻扎在燕塞一家茶馆里,吹啦弹唱,糊口营生。
后来不知怎么的,秀王妃三十寿辰,请了这金家班去王府唱戏,那表演的千人舞引得贺寿的人赞口不绝,这金家班也就从此红起来了,只要是谁家有个啥喜事的或过个节啥的,都要去请金家班去唱一唱,舞一舞。
就是这么过了几年,那盛名都传到盛京城来了,只是那燕塞地处极北之地,路途遥远,倒是没人去请他们到盛京来唱唱,因此,便一直听说着,并不曾亲眼见过。
金家班的班主姓金,今年二十有余,留着一道八字胡,下嘴唇中心处还有一撮黑白掺半的胡子,配上那狭长的眼睛,灰褐色的眸子,看起来显得不着调,还有些滑稽。
不过没人敢笑话他,因为金班主脾气不好。
这是在永州境内的元马镇,离盛京城不过五百里。
作为西北南往东的交汇处,元马镇是一个繁华的大镇,镇上酒楼客栈数不胜数。
但即便是这样,居然家家酒楼客栈都满了,也不晓得是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各家掌柜倒是眉开眼笑,合不拢嘴。
站在长街口的一行人却个个噤若寒蝉,只除了一个。
这个人站在一行人的最前面,穿着松垮垮的宝蓝长袍,外面披了个灰色的貂毛大氅,脚下踩着一双金线铆边的长靴子,袍襟下,若隐若现的裤脚耸搭着,如果有人蹲在地上,一定能看见他裤腿都是一半裹在靴子里,一半掉在外边的,显得随意又邋遢。
“一间房,都腾不出来?”他慢悠悠开口,吊儿郎当的口气却让后面十几个人个个心头发颤。
“小的们都跑遍了,全都住满了,一间空房都没有。”站在他左后侧的一个中年男人哆嗦着开口。
他说完,旁边一个年纪稍小他点的男人掐媚着开口,“班主,只要您一声令下,咱们立马操刀,给您腾出一间客栈来。”
他话一落,又有人接嘴,“金大嘴,你出的什么馊主意?!你刚才没看见?!那秀王一行人可包下了两家客栈呢!你敢同他们抢?!”
被叫做金大嘴的,人如其名,撇撇他脸盘子宽的大嘴,啐他一口,“咱们金班主从来还没怕过谁呢!秀王又怎么了?!咱们还给他王妃唱过戏呢!叫他腾一间房给班主,不过分吧?”
还不等这人回嘴,最先开口的男人扭头就给了金大嘴一巴掌。
“闭嘴!”
金大嘴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