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这一策略,始毕可汗十万火急传令于碛东南牙旗的叱吉设阿史那咄捺,以及负责掌控霫、奚和契丹三族的步利设阿史那咄尔,面对东北局势的突然变化,要高度警惕,要理智处理,要以维持一个相对稳定的南北关系为首要目标,而从这一目标出发,叱吉设和步利设要在可承受范围内,妥协忍让。至于具体应对之策,由叱吉设和步利设审时度势,灵活掌握。
叱吉设看到这道命令,不喜反忧。这是个“坑”,看似始毕可汗授予他临机处置之大权,实际上是以“维持南北关系”为绳索,直接把他捆住了。
始毕可汗避重就轻,关键问题避而不谈。目前东北战局最关键的问题是,中土是否会背信弃义反目成仇?长城内是否会公然出兵攻打东北三族?如果形势发展到这一步,依照始毕可汗的命令,叱吉设和步利设如何处置?是否把东北拱手相让,以此换取一个相对稳定的南北关系?这肯定逾越了牙帐的底线,始毕可汗不可能答应,事实上他所谓的“维持相对稳定南北关系”的前提是,必须确保大汗国在东北地区的根本利益,也就是说,东北不能丢,东北三族不能灭亡。所以叱吉设和步利设任务艰巨,一旦东北局势失控,南北关系已无维持之可能,南北战争提前爆发,所有罪责都是他们的,他们死定了,牙帐保守派必遭重创。
叱吉设权衡再三,坚持己见,拒不妥协,他不能为了帮助奚族夺回安州而激怒中土,更不能冒着南北关系破裂、南北战争提前爆发的风险去围杀中土叛军。
阿史德漠煌和史阿里门只能妥协。始毕可汗在命令中说得很清楚,短期内必须维持一个相对稳定的南北关系,这严重限制了碛东南牙旗在战场上的强力攻击,他们的击杀中土叛军夺回安州的计策肯定行不通。
于是,此刻在桃水前线的帅帐里,达干史阿里门详细讲述的攻击之策,就是阿史那咄捺所拟的,以攻占鬼方,并以鬼方为中心构建坚固防线的作战方案。
当然,这个方案的“保守”特性显而易见,必然招致前线将领们的不满。
此次局势变化源于中土叛军出塞,这本来是件小事,只要中土叛军敢于侵扰闪电河,强大的突厥军队冲上去杀光了事,但牙旗高层因为担心激怒中土,担心破坏南北关系,担心引爆南北大战,谨小慎微,胆小如鼠,畏首畏脚,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忍让,脸都给中土人打肿了都不敢奋力还击,结果闪电原给中土叛军突破了,安州给中土叛军攻占了,奚族陷入了岌岌可危的绝境,大汗国在东北地区的利益也损失了。按理此刻牙旗要反击了,要把中土叛军屠戮干净,要维护大汗国的利益,要赢回突厥人的脸面,然而牙旗高层的决策还是妥协退让,还是不敢把中土叛军吃干杀净,这严重打击了他们的士气,让他们非常失望。
率先“跳出来”的就是俟斤乌苏承宗。一个月前他在闪电原上连遭中土叛军的伏击,损兵折将,憋了一肚子气,后来又在桃水“熬”了一个月时间,牙旗始终不允许他们杀过桃水,愈发怒不可遏,如今好不容易盼来反击机会,三万大军云集桃水,气势如虹,结果目标就一个小小的鬼方城,杀鸡用牛刀,岂有此理!
“我想问一句,我们的对手到底是中土叛军,还是中土卫府军?”乌苏承宗强忍怒气,厉声质问。
史阿里门没有反驳,而是转目望向了阿史那咄捺,意思是这不是我的决策,你要发火就冲着阿史那咄捺去。
阿史那咄捺挥挥手,示意乌苏承宗稍安勿躁,然后和颜悦色地问道,“如果中土叛军只是长城内放出来的诱饵,我们把诱饵杀了,后果是什么?”
乌苏承宗正想说话,阿史那咄捺果断摇手阻止,自问自答了,“两个后果,其一,长城内忍气吞声,其二,长城内的大军呼啸而出,你选择哪一个?”
乌苏承宗沉默不语。他不是一个热血冲动的青年,他当然知道中土卫府军的厉害,也知道中土卫府军呼啸而出的后果。碛东南牙旗有数万控弦,的确具备挑起南北战争的实力,但问题是,大汗国是否完成了战争准备?能否打赢这场南北战争?目前局势下,安州极有可能是中土故意设下的一个陷阱,叱吉设阿史那咄捺如果盲目冲动,一头跳下去,他个人的性命不重要,但如果祸及大汗国,那就万死莫赎其罪了。
乌苏承宗顾大局识大体,不敢“步步紧逼”,不代表其他颉利发、俟斤就畏惧叱吉设,就不敢质疑他的决策,不敢挑战他的权威。所以阿史那咄捺话音刚落,一些怒气冲天、战意盎然的将领就纷纷“跳出来”,就算长城内的大军呼啸而出又如何?中土既然敢侵我领土,伤我别部,我们就敢蜂拥而上,杀他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阿史那咄捺走到地图前,虚按双手。帐内很快安静下来,阿史那咄捺抬手指向地图上的辽东,“这里是中土的怀远镇。中土远征高句丽的大军,现在就屯驻于此,保守估计,这支远征军大约有三十万到四十万军队。”
接着他的手指从地图上的怀远镇开始,直线向上,停在了弱洛水,“由怀远镇北上弱洛水,大约四百余里。”说到这里,他转身望向帐内众将,冷笑道,“如果中土决心拿下东北,调集二十万大军北上弱洛水,谁能阻挡?”
一片死寂,气氛骤然凝滞,一股冰冷寒意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