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的正堂里,火药味十足。
方才余氏的话音刚落,赵子懿就立刻站起身来,他已有不悦,“母亲,您不能这么说芷儿。”
余氏冷哼一声,瞥了瞥白芷,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一般,“你自己看看她这个样子,会是一个不想攀龙附凤的人?”
“夫人,您误会我了。”白芷心有焦急,却有苦不能言,若是她说出这衣裙和簪子都是赵宁硬加于她身的,那岂不成了挑拨母女关系的人。白芷感觉的出,赵宁骄横跋扈的样子多少是受余氏的影响。想到这里,面对这陌生的一家,她不得不去讨好的一家,白芷心力交瘁。她想起了自己端庄持重的母亲,也想起了和蔼亲切的如玉姨娘,心中漾起一丝感伤。
“娘,想必白芷姐从戊庸远道而来也是有苦衷,不如问问她的家世,若是实在可怜,咱们赵家也不是不能收留。”赵宁依旧给余氏揉着肩膀,揉的余氏十分舒服,心中愈发觉得自己的闺女懂事贴心,眼中就愈发觉得白芷是个肉中刺一般的存在。
“赵宁,你不要如此无礼。”赵子懿突然抬高了声音,惊得赵宁浑身震颤了一下,有理有据地反驳道,“哥,你为什么骂我?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咱们家世代显赫,是个簪缨大家,哥的婚事甚至会波及朝政。如今你领回来一个如此不明来历的女子,还口口声声要娶她为妻,难道我们作为家人不该了解一下她的家世吗?”
“好了,你们都不要再说了。”肃远侯赵策刚上完早朝回来没多久,朝堂上慕安慕封争来争去,已经够让他头疼,现在他的一双子女又在他耳边争来争去,他已经没耐心听下去了。他看向白芷,隐约觉得这个姑娘可怜,便问道,“孩子,你说说你的情况吧。”
白芷酝酿了一下,而后道,“小女来自戊庸,我家称不上富贵,却够温饱;算不得繁茂,却也温馨。”
余氏听得出白芷话中的暗指,她轻笑出来,正想反唇相讥,却被赵策制止了住。“不要再苛责这个孩子了,她没有错,夫人你越说多越失体统。有精力不如多管教管教儿子,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妄想拒绝皇帝的旨意。”
在赵家,老爷赵策和正房夫人余氏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和睦。赵策有两个宠妾,但不管赵策怎么宠爱她们,可怜这两个妾室就是生不出孩子。余氏已经人老珠黄,但仗着自己育有一儿一女,在府内的地位就远高于其他两个妾室。余氏经常刁难她们,而这两个妾室也不是善主,常常给赵策吹枕边风诉苦余氏的不好。久而久之,赵策对余氏的种种作为也开始心生厌恶,只是碍于她是赵子懿的生母,才没有过分为难她。
听闻白芷的话后,赵子懿知道母亲和妹妹的一番话已经深深伤到了她的自尊,因为白芷平时并不是一个会含沙射影的人,她对任何人都和和气气的。终究是自己没能好好的守护她,让她伤了心,有负白老爷和孙夫人的所托,赵子懿的心情低郁下来。
“令尊是做什么的?”赵策复又问向白芷。
白芷犹豫了一下,她并没有将父亲从医的事实说出来,既然赵家过去与白家有仇,那她就必须要小心至上。“家父只是普通的百姓,有点自己的营生,收入也够支撑起一个小家。”
赵策沉思了一下,而后缓缓道,“白姑娘,看得出你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有些话我也就不避讳和你直说。”
“爹——”赵子懿有些紧张,他担心父亲会将皇帝指婚一事说给白芷。
果不其然,赵策确实提起了这件事,“我们赵家世沐皇恩,唯皇命是从。圣上已经提出要将敬安候的女儿指配给我儿。如果白姑娘当真懂事,那便不要害了子懿。是一己之情重要,还是子懿的人生重要,我想白姑娘你可以把握。”
“爹,我说过,我的婚事我想自己做主,况且皇帝并没有将这门婚事定下,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赵策不管赵子懿如何辩解,他只注视着白芷的眼睛。白芷迎着肃远侯赵策的目光,读懂了他的意思——她和赵子懿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懂了,我会劝好子懿,让他接受圣上的指婚。”白芷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心如刀割。
“芷儿!”赵子懿愣了一下,他看向白芷,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芷儿,我们不是说好不管如何艰难,都要一起走过去吗?为什么这么快你就放弃了……”
白芷缓缓地看向他,轻柔笑了出来,双唇张合,却没有任何声音地道,“谁说我放弃了?”
赵子懿不知白芷是何意思,却看到下一刻,白芷理了理裙摆,恭敬地对着他父亲和母亲各行了一礼。
“白芷自知身份低微,不堪做赵家的媳妇。还请两位同意,让我留在赵府,不论安排给我怎样的差事,我都不会推辞。”
白芷的恳切和笃定着实让余氏也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这个姑娘为了她的儿子竟然提出在赵府为奴为婢。赵子懿更是惊呆了,白芷为了他已经放弃了家人和故乡,现在又要为了他放下原本大小姐的身段。他不禁回忆起第一次见到白芷的场景,那时候的她刚刚受人欺辱,脆弱的样子让他只记得她眼中的绝望和无助。而现在,他终于看穿了她的本性,她那温柔安静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坚强执着的心。赵子懿从没有比此刻更强烈地想回应她的感情,而他却发觉渺小的他,在所谓的皇命和家族面前,是那样的无力,无力到无法守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