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我没有再去医院,不必再去,我已和启峥诀别。再相见,恐怕已是黄泉,我没有太多时间在人前伤心落泪。
既然要长住一段时间,两个小家伙就要进幼儿园了,不能成日在家里玩耍。联系了一家一贯制国际学校,他们说要看看孩子的程度再决定收或不收。
向父亲借了车,我带上布兰卡一起去。
“布兰卡,你熟悉一下路况环境,如果没什么问题,以后就由你接他们送他们。”我,不准备成日歇在家里,追忆似水流年。
“好的。”
学校的老师进行了简单的中英文测试,决定收他们在中班,可以马上入学。龙泽龙竟才不担心离开我这个妈妈,见到一大班小朋友,他们不晓得多开心,立刻融入集体,欢声笑语。
我和布兰卡回家,她主动帮玛丽亚做事去了。父亲母亲去了医院,只剩下我在家里。真好,不必扮出坚强的样子让大家放心,我将自己锁在房间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发觉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我轻手轻脚起床,开门,还没走下梯,只听客厅里有隐约的谈话声。
“真是奇怪,启峥这孩子,分明是撑到瑞隐回来,他见着了她最后一眼才肯闭上眼。”他们在用法语交谈,似乎是怕什么人听得懂。
“就是强撑了一口气,才拖到今天,不然一个月前他就应该已经不行了。按我的计算,以他那种硬化速度,多挨一周都是上主怜悯。”
“也许不该叫瑞隐回来,或许他还能多熬些时候。”
“只有痛苦罢了。”
我轻咳了一声,客厅里的交谈声马上停止了。我下楼,却见父亲母亲一人抱着龙泽一人抱着龙竟在聊天。看见我,忙说:“瑞隐,醒了。来,坐,我们有话对你说。”
“是。”我乖乖走过去落座。
“我们都知道你早有心理准备。”父亲小心地斟酌遣词用句。
“是。”
“启峥他——今天傍晚的时候去了。”父亲顿了数秒,仍向我宣布了这一不幸的消息。
“痛苦吗?”这是我唯一关心在意的事了。
“不。”父亲十分肯定地摇头。
我深深吸了口气。“未偿不是好事,葬礼在哪一天?”
“还不知道。他母亲哭得早没了气,悯悯也差不多,一家人乱成一团,哪里还有人晓得操办这些事情。”母亲叹息,“统共没人清醒。”
“没关系,总有人知道。”
“瑞隐,你没关系吧?”父亲似担心我。
“我很好。”我站起来,“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正等你呢。”
“那好,咱们一起去吃晚饭,然后大家都早些休息。忙了这么多日了,都累了,明天,还有新一日等着我们呢。”
过去了四天,就那么平静地迎来了启峥的葬礼。我没有让龙泽龙竟参加。不是不想让他们面对死亡,只是他们还太小,认知上的混乱还是长大了再承受吧。
利三和我都沉默地站在人群后面。
“没想到这么多学生来参加他的葬礼。”我叹喟。那么多年轻稚嫩如花的面孔,依稀仿佛我们的昨日。
“他从来都是个敬业的好老师。”利三轻轻揽住我的肩。“你错过了许多有关他的岁月。”
我不语,至少我拥有思念的岁月,已经足够。我并不贪心。
葬礼结束后,我与利三分手,我走向自己的车。
“龙小姐。”陌生的中年人叫住我,“自我介绍,本人程坚,是沈启峥先生的律师兼遗嘱执行人。他嘱我将这个信封私下交于你。现在,我将它交给你。
“谢谢你,程先生。”我不是不意外的,但仍有礼地感谢他,并接过那只白色标准信封。
“不用谢。”他转身离去前,顿了一会儿说,“请节哀。”然后大步走开。
我拆开信封,里面落出一枚钥匙同一张印有“荷兰银行”字样的卡片,卡片背后写着一串数字。这是一把保险箱的钥匙。我立即趋车至荷兰银行,核对了密码后,我被领到启峥租用的保险箱前,银行职员与我同时插入各自的钥匙。开启了保险箱,里面有一卷录音带。
从银行出来,我在车里坐了很久,徘徊在理智与情感之间。太痛苦了,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一切只是一场噩梦,早晨醒来,我与启峥都还只是那年夏天初识时的容颜,单纯依旧,也快乐依旧。
回到家,家人都不提葬礼的事,我也不提。草草吃罢晚饭,我回自己的房间,锁上门,将启峥留给我的录音带放进录音机,摁下按键。
黑暗中回响起启峥酷似肖恩?康纳利的嗓音。
“隐隐,当我的这盒录音带交到你的手中,而你又听到我的声音的时候,我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了。
“隐隐,我一直很想告诉你,我——爱你,可是我也爱悯悯。她没有你坚强,虽然表面上冷冷的,但她不是个会撒娇或应付突发事件的人。八年前我向她表白时,她不知所措了好久,才红着脸同意。我以为两个不擅辞令的人在一起才合适,我以为我不适合你,我做出了选择。在全世界都看到你看着我的眼神时,我自己,却没有看见。在你唯一一次大声向我说‘我爱你’的那一刻,我却只想到要向悯悯说。
“隐隐,我并不是在后悔自己六年的婚姻,不,我从没后悔过。但是,我的心底一直有一个谜团,我不知道在我离去之前得不得的到解答,你,也许是唯一的知情者。